犹如山峦倾倒,有什么轰然坍塌,倏然反应了过来。 不能叫太医! 陈家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太医院布下了这么个钉子,是为了……为了在宁皇后将要生产的时候暗害她,让她一尸两命…… 这太医当初也确实不辱使命,趁着入殿诊脉之际把麝香偷塞给了稳婆,要不是被皇帝发现了,及时把稳婆撵出了宫,宁娆当时铁定不会顺利生下太子。 如今这太医又被牵扯了进来,若是让他到了御前,一哆嗦,再把往事都供出来,那他们陈家岂不是危矣。 这谋害皇后的罪名一旦坐实了,皇帝非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。 想到这儿,她不禁埋怨起女儿,不过就是一个楚王,怎么能为了他疯癫至此,糊涂至此,设计陷害合龄也就罢了,竟还把太医院也扯了进来。 当真是拿身家性命在儿戏! 她暗自权衡了一番,咬了咬牙,狠下心肠,拽住了陈吟初,道:“不,不必叫太医了,臣思来想去,此事证据确凿,定是吟初所为,都怪臣对她骄纵惯了,纵得她无法无天,做事全然不知轻重。臣只求陛下看在亲缘的面子上,饶她这一回儿,臣定会对她严加管束,绝不会再犯。” 江璃沉默着,眼中若蓄着幽潭寒水,冷凛凛的。 视线在端康公主脸上扫过几圈,江璃道:“今日之事本就是家丑,不可外扬。只是既然在昭阳殿唱了这么一出戏,合龄公主朕是断断不能纳了,朕之前便有意要将公主许配给景怡,不知公主考虑得如何?” 皇帝陛下轻描淡写的几句话,让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的缄默下去。 柏杨公先反应过来,依照皇帝这雷霆凌厉的手段,若是想把此案审死,将太医拘来做人证,早就办了,何必还要在这里不轻不淡地跟他们费口舌? 只有一种解释,皇帝并不想当真定谁的罪,更不想让这丑事宣扬出去,他只想抓一个把柄,逼迫他们双方让步。 合龄不肯嫁楚王,陈家不愿女儿跟南燕公主共侍一夫,双方一天不肯妥协,大魏和南燕的联姻就僵持在了这里,无法继续推进。 这自然不是皇帝所愿意看到的。 甚至,柏杨公怀疑,凭如今皇帝陛下对宫闱的掌控,他极有可能早就察觉了合龄公主和吟初的这些小动作。 他不动声色,甚至暗中推波助澜,以自己为饵,引她们入局,再恰到好处地扣下人证与物证,亲手炮制了今天这么一个局。 不然,这大白天的,陛下为什么会在太后生病、皇后不在殿中的情况下到昭阳殿里来? 考虑到这一层,柏杨公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瞟向陈吟初,本来可以稳坐钓鱼台,偏偏要自毁长城,送上门来授人以柄! 合龄内心也是千万圈波漪。 她干下了这等糊涂事,宣扬了出去,她自己铁定是没脸做人了,搞不好,连带着南燕的脸面也要被她一同丢尽了。 就算她回国负荆请罪,断发入庵舍为尼了此残生,那南燕和大魏的联姻呢?天下悠悠众口,会说他们南燕的公主都是轻贱之辈,不配与大魏结姻亲。 若真到了那一步,她还有何颜面去见父王与南燕子民? 她心下一横,上前道:“臣女已考虑好了,愿遵陛下安排,与楚王联姻。” 陈吟初脸色大变,忙要出言阻止,被自己父亲狠摁了回去。 柏杨公撩起前襟跪拜,诚恳道:“能与公主共同侍奉楚王,是吟初的福气,陈家也无异议,但凭陛下安排。” 江璃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,干脆道:“好,那今日之事朕就当从来没发生过……合龄公主,你是不是该出宫回别馆了?” 合龄垂敛下眉目,犹如临水而生的茶花,带了几分可堪怜惜的娇柔孱弱,她低声道:“臣女想向娘娘辞行。” “不必了。”江璃拒绝得干脆,以温和却又不容违逆的姿态道:“太后身体不适,皇后得守在那里侍疾,还不知何时能回来。你尽早出宫,无须耽搁,朕会代你向皇后辞行的。” 今天的事,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让宁娆知道。 合龄会意,也不强求,端袖冲江璃鞠了一大礼,退了出去。 陈家三人紧随其后,也告退。 等他们都走了,崔阮浩到江璃跟前,道:“太医院那边,影卫审了大半天,也没审出个所以然来,这里边会不会另有隐情?” 江璃冷淡道:“谋害皇后和给朕下合欢散不是一回儿事,他知道,就算招了也只是死路一条,不如咬住了牙,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。” 崔阮浩叹道:“没成想,因为和龄公主还会牵出这些陈年往事,想起当年,娘娘也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。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