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一时难过,没控制住,又怕孟淮竹不肯收留我才来了那么一出。我才不死呢,这大好河山,风光秀丽,死了就再也看不见了,我凭什么要死?” 宁娆抿了抿唇,将快要冻僵的手拢进袖子里,呵气成雾:“你知不知道这里的关婆婆为什么只有一支胳膊?” 江偃一愣,看着宁娆那白皙精致的脸蛋,一双眼睛水灵清澈,如有净波汩汩流动,星星熠熠地看向他。 少年懵懂,脸颊微微发烫,什么都和盘托出了。 “关婆婆啊,是我母妃的乳娘,当年她儿女双全,有家有业,我母妃赐她恩典,就让她出宫养老了。后来母妃死了,大魏出了新律典,非奴籍云梁人不得居留长安与洛阳。关婆婆一家就被官兵抄了,家产被夺,儿女被杀,唯有她运气好,碰上了淮竹,只被官兵砍掉了一支胳膊,命保下来了。” 他说这话时语气甚是平常,仿佛已看过许多这样的人间惨剧,区区这般根本不值得再生起任何涟漪。 但眼波清浅,仍露出哀伤。 宁娆低下头,默然片刻,只觉心里堵得慌,问:“我就不明白了,既然下了这样的诏令,他们为什么不快些走?非要等着官兵来抄家?” 江偃凝着她看了一阵儿,倏然笑开,眼睛里有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深沉凄郁。 “宁姑娘是吧?”他确定了她的姓氏称谓,道:“尚书台辰时对外颁的旨意,巳时官兵就已经开始满大街地抓人杀人了,区区一个时辰,旨意连宫门都出不了,寻常百姓从何得知?” “况且许多云梁人在长安住了十多年,经营下偌大的家业,就算发觉官兵开始抓人杀人,他们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收整好一切出逃?好,就算不要钱,只要命,青年壮丁也就罢了,老弱妇孺呢,他们跑得掉吗?我听说关婆婆一家人就是为了照应腿脚不灵敏的她,才错过了出城的最佳时机,被官兵杀了全家。” 宁娆蹙起眉宇:“朝廷怎么可以这样?那个什么监国太子也太恶毒了!” 江偃目光微渺,摇了摇头:“未必就是监国太子的错,诏令与执行不符,也是常有的事。况且,现在大魏上下皆对云梁人喊打喊杀,连我这么个含有云梁血脉的亲王都被挤兑着,更何况是平民。这样的做法,不会有哪个衙署管,自然也传不到我皇兄的耳朵里。” “那你呢?你怎么不跟他说?”宁娆忖度着江偃这话里话外对他皇兄的维护,觉得这兄弟的关系不至于像外界传得那么紧张。 江偃一愣,随即怅惘地摇头:“这一切发生时我正在景陵为我母妃守灵,等后来我知道了,已于事无补。”他长叹一口气:“后来,就没有这么血腥了,不过是对云梁人的打压欺辱,鲜少闹出人命,或是闹出了人命,各家各院也都藏得严严实实,生不见人死不见尸,连官司都没法打。这种事,在皇兄那里就是小事,只要都城不乱,他不会管的。” 宁娆复又低下头,心里沉甸甸的,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。 “上之所好,下必甚之,反之亦然。”寒风萧索,回旋宛若呜咽,夹杂着,飘来了这么一句话。 宁娆霍的站起身,回头。 孟淮竹领着宁辉从回廊尽头走过来,宁辉提着个食盒,手臂上搭着宁娆的狐毛大氅,什么都没再说,只是把大氅抖开,给宁娆披上,极仔细地给她把丝绦系好。 “我怕你娘担心,没跟她说实话,只说你要在郭祭酒家住几日,陪他家大姑娘。你娘觉得大过年的,叨扰人家不过意,做了些糕点让我带着。” 说罢,把食盒敞开,“我听淮竹说你这些天也没好好吃饭,先吃点吧,快要到宵禁的时辰了,咱们恐怕得在卧薪坞再叨扰一晚。” 宁娆捏了个糯米糍放进嘴里,见孟淮竹和江偃都静静站在一边,边嚼着边把碟子拿出来冲他们扬了扬,道:“你们吃吗?” 江偃随意捏起一个扔嘴里,而孟淮竹,却是盯着那盘糯米糍,神情伤忧。 半天,她才哑着声道:“糯米糍……当初云梁国灭,义父带着我和母亲逃到了益阳,过了几年安稳日子,带出来的钱花的差不多了,日子越过越拮据。我八岁生日那天,母亲问我想吃什么,我考量着家里的境况,没敢说太贵的,只随口说想吃糯米糍。可母亲没告诉我家里已经没钱了,她拿了银钗偷偷地出去当,结果因为几个铜板跟当铺老板争执起来,被人推倒,头磕在了石阶上。等我和义父找过去的时候,她已经流了太多的血,救不过来了。” 孟淮竹一反刚劲常态,竟说得自己眼眶发红,一副伤心欲泣的模样。 宁娆突然觉得嘴里这软软糯糯的东西变得像蜡,嚼之无味,把咬了一口的米饼又放了回去。 她看了看宁辉,犹豫着问孟淮竹:“你说的这个母亲,是不是我的生母?” 孟淮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