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一只手抬起准备把江璃紧箍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头一根根掰开。 “停!” 崔阮浩瞪大了眼睛看她的手,而后充满谴责地看向她的脸:“你还是人吗?” 他朝宁娆走进一步:“殿下的头是因为谁受伤的?你!他有怪过你吗?他有处置你吗?你犯了这样的大罪,认真论起来都够你死十回了。” 宁娆心头浮上愧疚,颓然低下了头。 崔阮浩朝宁娆再进一步:“殿下刚刚为什么要带着伤去搭弓引弦?他是为了救谁?你!你知不知道,就是因为刚才用力太猛,这头上的伤才挣开!” 宁娆鼻子抽了两下,愈加颓丧。 崔阮浩朝宁娆再进一步:“所以,你好好让殿下拉着手,他在病中就得拉着旁人的手才能睡安稳,你不许拿开。” “还有。”崔阮浩翘起兰花指,指了指宁娆,道:“殿下若是有个什么,你这罪魁祸首就等着陪葬吧。看看到时候皇帝陛下不把你五马分尸!” 宁娆哆嗦了一下,只觉后脊梁发凉。 她咬住唇看了崔阮浩一眼,默默地挪到榻边,蹲下,往江璃身边靠了靠,让他握住自己手的那只手和胳膊都可以平放在榻上,不至于因为要来拽她而悬空。 崔阮浩看着,满意地点了点头,退了出去。 …… 江璃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。 梦中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,父皇将他高高抱起,刺着金线的墨缎衫袖将幼小的他团团裹住,那么温暖。 父皇看他时,眼中总是蕴着慈爱的笑意,仿佛他是最价值连城的珍宝。 “景桓,父皇定会保护你,直到你长大成人。” 声音那般真挚坚定,江璃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父皇会骗他。 后来,滟妃入京,一切都变了。 父皇看向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深切慈爱到慢慢变凉,再后来,毫无温度,甚至,满是厌恶。 最后的一天,一道圣旨被送来了东宫,要他三日内离京。 他不信!不顾众人阻拦跑去了宣室殿,可是殿门紧闭,禁军将他拦在殿外,任凭他扯着稚嫩的嗓子如何喊,那道门仍闭得紧紧的,纹丝不动。 曾几何时,他下学归来,父皇甚至等不及他进殿,会一路飞奔出来将他高高抱起,不问功课,先问他累不累,饿不饿。 他曾以为,他有这世上最好的爹。 他蜷坐在宣室殿外,环胳膊抱住了自己的腿,殿内传出鼓乐笙箫,还有女子铃铛一般的媚笑。 那一刻他似乎忘了伤心,只是觉得冷,心冷。 最终是南太傅来找他。 南安望那时还很年轻,一身棱角分明的文人正气,极为不屑地扫过宣室殿,握住江璃的手将他拉了起来,道:“景桓,不许哭,你是天之骄子,是大魏的储君,你的眼泪不能为不值得的人而掉。” 江璃仍在抽噎,他才六岁,还没有练就一副后来的铁石心肠。 南安望蹲下,将他脸上的泪一点点擦干净,拉着他就走,边走边道:“你要记着,弃我去者不可恋,不是他抛弃了你,是你不屑于要他这样的父亲。他也不配有你这样的儿子。” “你要记住,你有太傅,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,太傅都陪着你,绝不离开你。” 太傅是个守信用的人,从那往后的十年,他紧守着誓言,陪伴着江璃从朝堂走向了乡野,从华堂美室走向了荒野村屋,从安稳荣华走向了刀枪剑雨。 一直到他去南郡之前,江璃都觉得太傅是个讲信用的人,永远不会骗他。 他在临行前还说,“景桓,我替你相中了一个姑娘,是宁大夫的女儿,名叫宁娆,性子可真好,跟你是绝配。只不过年纪有点小,这不怕,咱们先定下,等我从南郡回来就向陛下禀奏给你定亲。” 江璃等着他回来,等着,等到了他的尸体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