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璃掠了她一眼,无甚波澜地继续道:“但是对你,朕依旧是费了苦心的。朕不让你跟着去益阳,让你留在长安,是希望你能远离战火纷争,下半生能继续过着尊荣富贵安稳的日子。这一来过去的那些事你和朕一样毫不知情,你也是无辜的。二来朕始终坚信太傅的女儿不是大奸大恶之辈,你只是有些时候过于自私,并不是一个坏人。为着这两点,朕愿意继续像从前那般照料你,袒护你……” 江璃转身逼视她,视线陡然间变得锐利:“可是朕今天才发现,这并不是对你好,反倒是害了你。当初你自作主张从琼州跑回长安的时候,你坚持要和申允伯合离的时候,朕就不该半装糊涂地把你护在身后纵着你,该让你自己去解决。你已是个成人,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,没有什么人能一辈子护着你。” 话音落地,他伸胳膊抓住南莹婉的手腕,把她向前一推,推进了面前滚烫的水池里。 随着一声平静水面被撞破的碎裂声,水花四溅,白烟飘逸缭绕,随即而来的是惊破深殿的惨叫。 江璃高高站着,垂眸看了看她,面容冷淡至极,敛过袍袖,径直顺着雕花路往外走,毫不理会她的凄惨呼救。 走到殿门口,他歪头冲内侍道:“去叫御医来给南贵女诊治,还有……让她自己从水里爬出来,你们不许拉她。” 内侍皆喏喏应下。 第78章 ... 宣室殿的后殿外种了大片的双荚槐,花瓣纯黄,随秋风飘落,洋洋洒洒,宛若碎玉一般,雅致且颇有意境。 高兆容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,想起什么,将轩板抬得再高了一些,抻头向窗外看去。 宣室殿的规制是从前朝大周年间流传至今,虽经了改朝换代,又经数代易主,但总体的样子是没有多大变化,这个他曾在一本闲散文人所编撰的《殿台录》中看过。 方方正正,首尾相合。正应了儒家的规矩正统。 可仔细看一看,眼前的宣室殿一隅似乎又有些不同。 除了这一片长势蓊郁的双荚槐,碎石路两边还有乌沉木雕琢而成的阑干,上面浮雕的纹饰也不是正统的宫闱图样,而是颇具有南郡风格的流水卷云。 这些细节都不甚起眼,但聚在一起,却让这过分肃穆巍峨的宫殿多了几分小桥流水般的柔和绵隽。 高兆容又细细观察了一番,发现雕琢阑干的乌沉木很新,不像是旧物,而这些双荚槐也不像是从一开始就栽植在这里的,因为这几颗树与周围的环境并不十分相称。 他了然,既然没有多少年岁,那很有可能并不是从前的皇帝留下的,而是当今这位年轻天子的手笔。 高兆容想起自来长安与皇帝陛下的数度往来,却如云深不知处,始终都看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。 要说他年轻气盛,可他在处事方面却老练独到、滴水不漏。要说他迂腐死板,可他手段多样,从不拘泥于陈规。甚至要说他憎恶云梁,可他却偷偷地娶了云梁公主为后,与她生了个太子,对她一心一意,百般爱护。 高兆容自认为波折了半生,阅人无数,可他从未见过这般复杂矛盾的人。 他合上轩板,将那槐花飘落的美景关在窗外,想:为君者不就是应该如此吗?城府幽深,诡谲多变,让旁人无法将自己捉摸透,只有这样才能永远将自己置于安全境地,皇权永固,四海安稳。 他有些寥落地想,若是当年的孟浮笙能做到这一点,或许也不会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了。 想到孟浮笙,他原本甚好的心情又好像蒙上了一层灰霭。 恰在这个时候,侧殿门被推开,內侍躬身而入停在了门侧,让出一条道。 高兆容深吸了一口气,脸上又出现了那儒雅端方、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,敛袖迎了上去。 他深揖为礼:“皇帝陛下。” 江璃掠了他一眼,唇角勾了勾,亦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,弯身坐在了屏风前的檀木椅上,目光随意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一身儒生气的一品侯。 许久,他才漫然道:“早就听闻武德侯近来平息了南燕内乱,可谓功勋卓著,前程一片大好,所以才格外受薛国主器重,派你来出使大魏。” 高兆容还维持着刚才朝江璃弯腰揖礼的动作,听他跟自己说话,自然地直起了身子,微微一笑:“陛下过誉了,不过是为国尽忠,臣之本分。” “臣之本分?”江璃目光幽深地看向高兆容,“武德侯的本分还真是出人意料啊。” 高兆容温和道:“陛下所言何意?臣怎么听不懂。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