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她落座,太子玩笑一般道:“又要削爵,又对崔家下死手,世子可想好府上亲眷日后如何?” 话虽指称她,却是对着崔慈说的,她并未回答。 崔慈饮下小盅里的酒,手背上的肌肤都透出红色。他素来不胜酒力,开口仍是神智清醒,微微一哂,语调平平,答道:“有罪赎罪,天经地义。至于母亲他们,若为庶人能安稳度日,也是极好。” 照慈闻言,垂首无声嗤笑。 这位燕王妃,怕是宁愿横死在雕栏玉砌,也不愿守着青砖旧瓦余生顺遂。 崔慈这么说了,想是别有隐情,太子也不会对下属家事指手画脚。 太子复又转向照慈,状似随意地问:“世子呢?此番若是事遂人意,世子可想好要什么封赏了?” 他本以为无外乎闲云野鹤或是高官厚禄。 却不想听她答道:“此事臣不敢妄加置喙。” 太子当她托辞,碍于旁人在场不愿多言,打趣两句也就作罢。 席后,太子先行离去。 照慈随后称要赶在城门落钥前归去,亦告辞离开。 泰宁侯自然叫崔慈相送。 落日熔金,湖光山色仿若镶金嵌玉,极目远眺,囿于熙攘京城之人沉醉于辽阔天地。 崔慈无心欣赏美景。 愁肠百转,他今日穿这身衣服当然是存心的,可原先的那些打算,真想实施,又抹不开脸面。 他百般纠结下久久不语,甚至没察觉到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。 等他反应过来时,回首看去,只见照慈捡起一块小石头,打了个水漂。 石子儿在水面轻盈跃动,荡起层层涟漪,敲碎片片浮光。 她难得有这般童趣,直起身子,拍了拍手上的灰,恰撞上他的视线。 崔慈忍不住朝她走去。 在他想要贴近之时,她伸出食指,抵住了他的前胸。 她瞧着十分欢喜,带着些许俏皮,略歪斜着脑袋,说:“封赏暂且不提,可得先问问我们观音奴,给我安排了什么下场。” 语调悠扬,似好奇,似憧憬。 崔慈握住她的手,叫她用掌心贴住他的心房。 他诚恳道:“自是和乐终老。” 她笑得眯起了眼,让他以为这便是个再好不过的答案。 “那就好。既然如此,观音奴要好好努力,莫让我的苦心经营打了水漂。” 照慈拍了拍他的胸口,把手抽出,率先提步往前。 掌心温度尚存,崔慈少见她这副模样,怔愣地摸了一下心口,而后笑着跟了上去。 * 马车没有走在回城的方向上,驶向了更远的郊外。 薄暮冥冥,倦鸟归巢。 乡野阒寂,唯马蹄和车轮碾过乡间小路,发出沉闷声响。 照慈回想起崔慈的话语,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。她自然相信在崔慈的谋划里,他们都会有好的结局,只是她总觉得他们对“好”的定义或许会不太一样。 之于余生,他所求皆是安稳顺遂,她却但求痛快随心。 这种分歧无法苛责他或她。 仅是提醒着她,她需要自己去做一场交易。 片刻后,照慈又无法自制地勾勒出笑容。 情断突如其来,措手不及的崔慈还来不及收敛与她相处时惯常的放纵与媚意。 若有似无的克制不过是层薄薄轻纱,欲盖弥彰地遮掩着拢在其后的不甘心,他举手投足中的刻意几乎像是勾引。 倒是带出别样的风骚。 饶是她此刻自认心无旁骛,亦不得不承认,这样的崔慈较之往昔,实在是可爱许多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