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狂草


妈怎么办?我们这一个家怎么办?」

    「爸爸和妈妈还不知道,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谈。我们想阿律哥是个特别明理的人,肯定能了解我们之间的爱,以及我们的苦衷,愿意帮助我们一起和爸妈谈。」

    「我和亚晞还做了一个决定,恢復身份后,我们要恢復我们本来的名字。我做回那个阿良,她做回那个珍珍。」

    亚麻律的理智在发怒,这和情感的发怒不同。情感的发怒,理性无法抑止。理智的发怒,会使理智完全丧失本身的作用,为思想者的动机和目的服务。

    他怎能不发怒,现在这个家能够建立,能够维持,亚麻律做了很大的牺牲,他的双手沾满鲜血,无时无刻都得面对突如其来浮现于脑海的恐怖片段。他是怎么杀了那些人,把它们的尸首送到荒郊野岭,亲手埋葬他们。

    亚麻律的理智告诉自己,这个得来不易的家绝对不允许被任何人摧毁,遑论被家里的成员背叛。

    「你们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吗?很有可能我们二十年来假冒他人身份的生会被揭穿,这牵涉到多少违法的情事,你们要全家人陪你们一起承担吗?」亚麻律疾言厉色说。

    「我们还有什么其他可以在一起的方法吗?」亚文对亚麻律有期待,他信任这位从小到大的哥哥,他也希望亚麻律能指出一条明路,好让他和亚晞的爱不伤害家人。

    「你们可以到偏乡去隐居起来,永远不要出现在世人眼前。」

    「这怎么可能,我们要找工作,也要生活。」

    「如果你们真的深爱彼此,应该可以不避讳他人眼光,勇敢的活下去吧!反正你们没有血缘关係,生出来的孩子会很健康的。」

    「哥,但在法律上,我们的结合是违法的。」

    「你们不一定要结婚,一样可以在一起,一样可以把孩子养大。」

    「哥,你太不理智了!」

    「我不理智,你们现在比我理智吗?」

    亚麻律和亚文彼此都不退让,这是他们共组家庭以来第一次争吵。亚麻律甚至不知道他在争吵,他以为自己在据理力争。

    亚晞脸上始终蒙着一道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惆悵,好像所有华美的花朵与果实都将落光,她生命的馀光所能守护的,只剩下自己,和亚文的爱情和肚里的孩子。

    她双手分别抓住亚麻律和亚文的衣角,说:「你们都不要再吵了。」

    亚晞眼里满是对亚麻律的感激与敬爱,说「哥,没有你,我这辈子不可能了解什么是家的温暖。我长大了,在你和爸妈的呵护下长大了,现在我想拥有自己的一个家,我也想成为一位母亲。我想告诉你,『爱与被爱都不是真正的爱』,真正的爱必须建立在『爱与被爱的是两个相爱的人』这个前提上。你爱这个家,但你的冰冷,却也垄罩这个家。我们试着爱你,但我们发现好像感受不到我们的爱。但这没有关係,我们知道这就是你,是哥的特质。我想起在猫罗溪畔的时候,我和你、阿良在一起烤玉蜀黍,我们好自由,好开心,因为我们都在做自己。可是这几年虽然很快乐,但我们都不是我们自己了。」

    「当初是你们想要一个家,现在你们又要捨弃这个家。」

    「黑米哥,成全我们,也成全你自己吧!不要再委屈自己了,你对我们全家付出,我和阿良一辈子都不会忘。在我心中,你永远是那个关心我们的黑米,无论有没有爸爸、妈妈,有没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家,我们永远是一家人。」

    亚麻律的理智之火被亚晞浇熄,他很意外,不知道是亚晞真挚的眼神,还是逻辑方面漏洞百出的这一番话蕴含神秘力量。他觉得眼睛好热,好怪。

    「你、们、走。」

    亚麻律背对亚文和亚晞,他不想看着他们在眼前离开,他知道这一走,很可能就是永别。

    「黑米哥,谢谢你。」

    这是亚麻律最后一次见到他们。

    他和家人的联系次数,自文韵和亚晞在他面前离开后,日渐形式化。从一个礼拜一通电话,稀释到一个月一通电话;从五分鐘的对话,简化为不到一分鐘的报告。

    当亚麻律在甘肃出事,研究所助教试图打通那支写在学生资料卡上的电话号码。助教不知道,亚麻律同样没有把握,电话那一头是否仍有家人守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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