棋被微波食品塞饱了,对香味冷感,一逕鍥而不捨与我订约:「哪,说好啦。」 我端正放好了这道成品,慢慢抬眼,凝视了她几秒。我不记得从前认识你的,也不知道你与我是否有过我和唐家祥那样的孽缘,瞧你这豪情万丈的样子,前世搞不好是个侠客型的男人,这一世没做十三妹混黑社会真是可惜你这人才了。 小棋不知我诡异地笑甚么,很放心地说:「我就当你答应了。」又在我头上拍了一下,才跳下地来开动。第一口她便惊艳:「哇,你好棒!」 我与她对坐分食,停下叉子,笑嘻嘻地说:「我知道呀。」 「我以为这种怪异组合会很难吃,所以──」她面有愧色。 「所以吃了一肚子的微波食品。现在后悔了吧?组合再怎么怪异,比例调和就会有好味道。」 她叹了口气,「我真希望自己以后嫁一个跟你一样能煮的人。说真的,不管是男是女,你应该都追得到,谁不想天天有好东西吃呢?」 ──或者唐家祥正好就不希罕吧。是他来追我的,可是吃了一轮我的手艺,他便走了,或者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,或者……他找到一个更能煮的人了。我亲爱的偽前女友,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好收买吗? 我岔开话头,「试这道菜是有步骤的。今次我用台湾高山乌龙,下一步要实验福建乌龙,因为我觉得半发酵茶最合适。不过第三步我要试绿茶,你觉得碧螺春好还是龙井好?再下一步,我要实验全发酵茶,例如普洱,或者淡一点的红茶,譬如英国早餐茶。」 「说真的,我没唐家祥那么会吃,我这个助手天分很低。」小棋难得害羞地笑了一下,訥訥地说,「这些细小差别,你要找他来才吃得出。」 难道我不知道么。若然唐家祥在这里,他或许会指正我,说这些茶叶除了英国早餐茶都太昂贵,超出午餐餐盒的成本估计。我自己都不愿去想,自己是否期待他见到传单,会与同事订製几个餐盒,吃出了酱汁的奥妙,然后赶上门来,责备我本钱下得太重。 「你做餐盒是要赚钱不是要赔钱的呀。」如果他这样骂我,我会听的。我别开目光,不要脸地想像,他接着便会得意地说,不过那些好茶你买都买了,不如统统列为我的私房选择吧。 于是两天之后,我意气用事地把说过的茶叶全订了,只是买不到好的普洱茶饼。我自己到市场逛了一趟,相当不满意,普洱独有的泥香一块比一块少,如此是达不到预期效果的。 小棋连续吃了一星期的咖哩,终于讨饶了,这也没甚么,我把胃肠药在柜面一字排开,好像供奉了几座神像。不怎么信神拜佛的我,这回诚心诚意朝药罐子们拜了拜,低下头来,义不容辞,独力承担泻肚子的差事。 餐盒在三月底推出了,小棋、我与一班工读生这一阵子便成天在网志上回应午餐订单。第一波餐盒都是冷菜,因为我们没有保温速递的本钱。又因为忙不过来,酒吧暂时改为一星期营业三晚。忙到怕的工读生一个一个走了,不知情不怕死的又一个接一个来上工。 身陷这一回兵荒马乱,我敢说自己已经忘记了去夏到今年春天的荒唐罗曼史。有时我觉得唐家祥坐在酒吧将啤酒当漱口水的情景是我的梦境;有时我招呼员工租车到海边游玩,故意踏在我俩曾一夜嬉戏的地面,无动于衷;我把小棋当大姐又当哥儿们来倾诉废话;我难得偷间跟朋友聚会时,笑骂担任编剧的中学同学编出前世今生的骗人戏码。还有,我在家上网看影片时,已习惯避开那些身裁与唐家祥相似的演员。 (咦,你问我看甚么影片?这能说吗?大家心照啦。) 只是,厨房食物柜里有一个小小角落,被我用木板死死钉上密封了。小棋问我为甚么这么做,我答她:「雨季快到了,杜绝白蚁入侵!」小棋当然不相信这有违常理的佈置,此时我身为老闆的架子就好端出来了,还她一张扑克脸,对后续提问一概不再回应。 ──那个角落封死了一叠菜单,张张有着唐家祥註明私房菜式要求的手跡。他的点菜歷程是我俩唯一写过的情信,我下不了手丢弃它们,至少狠得起心将之深锁。从前没有你,我也煮菜,如今同样没有你,你又不是我的繆思女神,我的灵感也不会少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