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她的眼睛已经清明许多。 她摸摸他冰凉瘦削的颊侧,“我正是来找你的。”信岩闭了闭眼,“信坊死了。”他低声。 千西忍住哭意,尽量清晰吐字,“下大雨了,我们先回家吧。” “家?”他像是冷冻一样平静的脸上有了涟漪,五官皱在一起,成了痛苦的表情,迷茫地望着她,是的,迷茫,紧接着又是悔恨。 跪地掩面,像一座地藏那样的雕塑。 千西上前捧住他的脸,对视一眼,他的脑袋就脱力般靠在了她怀里,“我不该逼他留下的......” 声线,断断续续,“是我逼他留下......如果早出国,他不会自杀。” “不是你的错啊,别这样怪自己。” 他听不进去,执意责怪自己,“我对不起他,”肩膀耸动,他在她尚且干燥的胸脯前,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,“我,我不该逼他......” 男人的眼泪向来缺少,也很沉重。她不敢看,只是摸着他的头,让他能靠在自己怀里,下巴靠在他头上,无声地陪他落泪。 福山高高举着伞,背过身,选择将手上的电筒关掉,幕布似的流动的巨声雷雨中,只剩下黑暗中的二人一跪一蹲,相依为命。 一场雷雨,掩盖了多少前尘往事。 放晴后,簇亲的朝阳射进窗内,这刺目的光亮让藤原信岩慢慢睁开了眼皮,他眯了眯,是文学社的小楼,窗帘没拉。 宿醉后的头仍有些沉重,往枕边一看,阳光也照到了千西的脸上,她还闭着眼,呼吸浅浅,睡得正香。 昨夜最后不知怎的,自己两手两脚都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,这个姿势让她睡得很不舒服,眼底也有明显的淤青,恐怕是半夜才眠。 她的眉黛黑,毛茸茸的碎发下,眉心忽然皱起。 藤原信岩无声无息地举起一只手,遮在她眼前,挡住了阳光,阴翳中,她的眉头渐渐舒展了。 “......” 她做了一个兀长的梦,梦里是信岩荒芜的神情,梦醒来,她也渐渐睁开了眼,眼前的脸和梦里的人重迭,一个温柔可碰,一个遥远模糊。 “醒了?” 千西没说话。 维持着醒来时的姿势,一动不动,睁眼看着他,眉头又重新皱起。 他落下一个轻柔的吻,柔软的触感抚平了千西的额间沟壑,大手将她往自己身前靠一点,双手放在她背后,抱得很近,再紧一点,直到胸贴着胸,腿贴着腿,毫无缝隙。 信坊的葬礼,不日于宅邸后的山川设局举行,对外宣称是急症而亡。 他自杀于之前居住公寓的浴缸,和菅原生活过的地方。他抛弃了家人,也顾不上未出世的孩子和一定会崩溃的千代子,割腕的伤口又深又利落,动脉血被流动的喷头冲走,被房东发现的时候,全身都很干净。 嘴角带着很淡的释然的笑,看起来只是睡着了。 葬礼那日,信坊的肉身已成骨灰。 信坊是信字辈里的幺男,从小颇受家族宠爱,逝世年方二十三,令人惋惜,千西见到了比以往更多,也是最多的藤原氏员。 许多从京都赶来的老旧贵族,还有好几位重臣,这么多的政治家和军阀立在山川内的神社礼堂,出生于显赫家世的信坊,无法走得轻盈。 结束的时候,千西看见了在远处偷偷观望的菅原,她知道是谁的安排。 悄悄走到信岩身边,牵住了他的手。 信岩看了眼来人,他面上很平静,相比美惠子和千代子,甚至是面如土色的藤原教治,他才是最冷静的那个。 千西点了点头。 他懂她的安慰,回握住了那只温软的柔夷,缓缓道,“他说不喜欢这里。” 饱读诗书的美惠子将几个亲生子女都教养的优雅体面,那种来自坂东武夫乡下佬的粗狂,被京都的贵族文化取代。 阿姐有说不完的古代故事,美惠子和阿姐在一起轻声细语地叙话,信岩就会握着外甥的手坐在桌前写铿锵的书法,循循教导,耐心调整小外甥的坐姿。 为何他们要生生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噩耗? “我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家。现在想想……”藤原信岩木着脸,“他是牵挂家里的,但讨厌这世间。” 沸腾诡异的外邦音乐,蛮横生长的长发,火爆无理的脾气,都是他做的抗争。他走时,带着一张功德圆满的笑脸,多刺眼呐,遗书里说的几声对不起,不是跟这个世界,是家人吧,因为牵挂父母姐兄,他坚持到了现在。 千西望着那张遗照上的笑容,眼底还是忍不住酸疼,尽可能靠着伟岸的男人,将自己身体的温度传递给他。 “他既不喜,就让他离开罢。” 下一章男女主家会政治决裂,男女主的感情也到达了舍与得的节点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