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 她想起来了,是聆音观的陈设,竟然出现在此处。 司命望向那神像,久久伫立。 其实这里应该还有几棵高大的玉兰树的,有一位秉性温柔的俊秀书生,也曾有个蒙着紫纱的瞎眼道士。 她想,今日倒是莫名想起了许多故人。 尘世的旧缘,她早已不在意了,只是这里太旧了,香灰冷落,到处都是那种年岁逝去的苦涩感,她能感觉到,似乎有人在此处留下了太多无法释然的伤怀之意。 因此她离开了这间道观,重新踏入了一间佛寺,其间金佛玉像,楼台亭阁并无异样,寺内青林垂影,檀香冉冉,幽静非常,司命便随意寻了一间简单的禅房和衣入睡。 宝铎一响,铃音清脆,苦楝已身处雷峰塔上,望着那人礼貌颔首道:“尊者,好久不见。” “施主,好久不见。”缘空合掌回礼。 那是舟疏去世的四十年后,她于尘世辗转,再次来到缘空身前,向他求解。 “我有一不解之事,还请尊者赐教。” “请讲。” “有位故人离世已久,他曾救过我,作为报答我许他一个愿望。” 缘空捻着佛珠,静静听她讲。 “百年须臾,凡人生死不过弹指一瞬。我答应了他,陪他一生。” “我看着他变老,逐渐虚弱,而后寿终正寝。”苦楝叹道,“凡人真脆弱啊,他去世那日我在他墓地前待了许久,方作告别。” 缘空手一顿,缓缓道:“施主有何不解?” “我不知道,我只是觉得看他离世之时很奇怪。” “他对施主很好?” “是很好,他无妻无子,好友极少,身侧只我一人。” “施主喜欢他?”缘空垂眸问道。 “那倒不是。”苦楝摇摇头,“不是男女之情。” “不瞒尊者,因为救命之恩,我用自身修为改了他命数,换了他几十年阳寿。”高塔之上,她静坐在缘空身侧,紫色裙摆长坠,被风微微吹起,“我守着他,就像守着一株自己亲手栽下的花,可是花期太短了,很快便开败了。” “花还会再开的。”缘空眼眸微动。 苦楝道:“即便花会重开,也不再是那一朵了。我不喜欢与凡人打交道便是因此,离别总是来得太快,他们何等脆弱。” “我惯爱独来独往,没有什么朋友,所以不知他去世时的茫然是不是因为凡情。”苦楝脸上依旧是迷惘之态,“那确实是友人之情罢?” “他去世的那日,施主可曾落泪?”缘空并不看她,只捏紧佛珠,垂眸问道。 苦楝摇摇头。 他手一松:“施主还记得上次我同你讲的泣与不泣之事吗?” 苦楝恍然大悟:“记得。尊者讲寺内见佛般泥洹像,座下弟子有泣者,有不泣者。忘情者,故不泣,不能忘情者,故泣。” “不错,施主讲友人之情也许也有些重了,他或许是施主的朋友,可施主都未曾因他的离别伤心,其实施主的心里仍旧什么也没有。” “故人逝去应当是十分伤情的。”缘空道。 苦楝叹道:“也许是我的心太硬罢,我未曾为人落泪过。他下葬之时,我只将他赠我的玉镯一同放入棺内,权作陪葬之物了。” “缘分已尽,施主已做得很好了。”缘空宽慰道。 “我总是很困惑,总是如此。”她的嗓音清妙,语气却是怅然不已,“我以为那是朋友了,可我原来却也不够看重他。” “所谓论迹不论心,施主尽力了。” “论迹不论心……”苦楝喃喃道,低头望脚下莲池,莲叶稀疏,人影模糊,看不清面容。 司命在禅房内静静睡着,睡得却不甚安稳,眉头紧皱。 “你根本就是个行尸走肉,傀儡罢了!” “你什么也不懂,你根本没有心。” 那个时候……司命额角冒出细密的汗,是曳月和她爆发的唯一一次争吵。 “阿楝,我要成亲了。”那天,曳月回眠影山上同她说了喜讯,秀靥含羞,杏眼里满是憧憬。 苦楝很是莫名:“你要同谁成亲?” “是个开糖糕店的凡人,但是他对我很好,他很喜欢我。”她有些不好意思,“我们认识半年了。” 苦楝当即皱起眉头:“人妖不能相恋,更何况你才与他相识半载,如何能定下终身?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