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云深浅不一,墨黑,灰黑,蓝黑,重重沉沉,随时要压下来似的。 清明本就是骤雨频落的季节,这个时候有人离世更别提其中的压抑了。 裴思凡吸了口气,一低头是黑袖纱。 这袖纱即便是在她的黑衣上都很显眼。 白色的“孝”提醒她此刻正在国内参加葬礼,而非浪度在法国吹着春风。 安息堂外摆满了白菊黄菊非洲菊,她扫了一圈挽联,都是熟悉的姓氏。 这些名字将她的不情不愿彻底尘埃落定,她回来了,回国了,回家了。 裴思星过来问她,你要在头上戴朵花儿吗?她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白布花。 裴思凡问,可以不戴吗? 她点点头,“没事的,我就问问。”说着又跑开了。 裴思星变好看了。她刚回家时人黑黑瘦瘦,普通话也说不清楚,满口的他乡口音,这会一身素衣穿在身上也气质卓然。 到底是裴家的姑娘,模样错不了。她记得楼素英生前最爱说这句话,好像裴是什么多么厉害的姓氏,姓了能长生不老容颜永驻似的。 一转身,宋毓芬搭了件披风朝她走来,她赶紧清了清嗓子,低下眉眼唤了声,“妈。” 宋毓芬应了声,张张口终是一句话没说。 裴松山匆忙从外间的走来,又问了遍,“吃了吗?” 裴思凡说:“我真的吃了。”她没吃,不想吃,喉咙口像是堵了东西,一口热汤都喝不进。 裴松山拉过她,“那进去看看奶奶?” 裴思凡点点头,跟着他一道进去了。她刚刚被二叔裴沐河拉进去过,看了眼苍白一张脸却艳了红唇的楼素英,鞠了一躬,这次裴松山又领她看 zpo18了一眼,叫她上柱香。 “你奶奶还是记挂你的。”裴松山深吸了口气,咽了咽鼻腔的潮浊。 他目中满布血丝,宽厚的双眼皮在年岁的风霜下耷拉了一半,但即便老了也如新闻里说的那样,是个儒雅的中年人。 裴思凡收回怅然的目光,扯扯嘴角,逝者在前,有些谎话且容着吧,不戳破他。 她很清楚,老太太厌她,若不是裴松山,她早被扫地出门了。 裴松山看她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,叹气说:“我前两年跟她说了,她最重血脉子息,说有些后悔没好好看看你,还让我叫你回来。” “是吗。”她冷淡地应。 裴松山无奈,“你别怪她。” “是我自己要走的,不怪别人。”她燃了香,拇指贴在额顶鞠了三躬,又将香插进香炉。 楼素英的遗像是70大寿的时候照的,那时候她还精神抖擞,两颊饱满富态,别人看许是慈祥,在裴思凡看来她有些严肃。 她上一次来安息堂是十九年前。 那时候她刚被接到裴家,连爸爸妈妈都叫不利索,自然比后面来的裴思星好一些,毕竟她在南城市区的福利院长大,仪态什么都好端端的。但对一对陌生男女致以最亲密的称呼,她总是有些不习惯。 那年她七岁,白白嫩嫩,用宋毓芬当时的话说,就像一个精灵,漂亮地直叫人挪不开眼。 她被领过来直接参加了裴家老爷子的葬礼,站在裴松山女儿的位置,为素未谋面的“爷爷”送葬。 她不哭不闹,大人让跪便跪,让拜便拜,布娃娃一样任人摆布。 现在她大了,自然更不会闹腾,但也没了小时候那份乖巧,这次她回来裴松山徐晋打了几十个电话。 她上次离开的时候,是准备一辈子不回来的。 自古红白两事最易聚集亲眷,那些她不太情愿见到的人这会都来了。 她一抬首,迎面是陶骆。 他穿着军装,似是才从部队出来,裴玉湖正在给他戴黑袖纱,字样与她一致。 他打眼搜了一圈,与她撞上瞳孔骤缩,很快又不着痕迹地避开了。 裴思凡坐在小桌前与裴松山说话。 他问,在法国怎么样? 这句话他问了无数遍,每次打电话他都会问,她答很好,挺好,还不错,比国内好。答案颠来覆去不过如此,能说什么,可他好像没话问了,只唠叨这一句。 南城蚊虫多,此处花木盛,裴思凡指尖无意识地撩起一株马醉木,它的叶片杀虫,她微眯起眼,向陶骆望去,这是他告诉她的。 陶骆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望过来,躲闪看她的目光一瞬被逮个正着,他犹豫了半晌阔步向她走来。 裴松山拍拍她的肩,与陶骆寒暄二句,和蔼地对他们说:“你们表兄妹挺久没见有话要说吧,我去你奶奶那里看看。” 裴松山一走,他们便沉默了。 裴思凡摘了朵马醉木,花瓣在掌心揉成了花酱,陶骆才清了清嗓,打破沉默道:“最近好吗?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