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流民穿着最廉价的麻布袍裤,依旧衣衫褴褛,纷飞的大雪中,这些人个个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,饶是青壮男子也不免满脸菜色,间或有婴儿小孩的啼哭声响起,在寒风中就像是刀子一样锋锐,听得赵宁等人眉头直皱。 无论他们是什么模样,此刻都在河滩淤泥里,用鸡爪一样的双手刨挖草根。湖泊边总有许多芦苇杂草,只是现在时节不好,大多已经烂了,只剩下杂乱的根茎,湖泊里也会有游鱼,只是不知这些人能够弄到多少。 面对如此场景,船舱里的酒肉饭菜再是丰盛,对赵宁、杨佳妮、周鞅、黄远岱等人而言,也不会有半分滋味。难怪周鞅跟黄远岱没有进房间。此刻他俩忧愁的看着这一幕,饶是平日里放浪不羁的黄远岱,面色也是难看至极。 这季节大野泽没太多船只来往,附近就只有赵宁的船,包括脚下这艘楼船跟几艘长河船行的货船,然而在湖泊边收集野菜草根的流民,却对他们熟视无睹,显然不对他们抱有任何希望,不认为他们会施舍食物。 不等赵宁吩咐,扈红练早已下令,让一品楼的修行者将楼船上的所有食物都集中起来,她放下了两艘小舟,一些青衣汉子已经上了小舟准备登岸。 “大野泽西岸是郓城县,本身颇为富裕,每年的赋税也不少,眼前会出现这么多流民,可见郓城贫富分化已经极大。 “虽说最近几十年来,齐鲁、中原之地每年都会有失去土地的流民,但流民多是去往县城、州城,希望能够在繁华的地方寻个活路的机会,像这样在野外出现数百人的情况,我还是头一回见。” 说话的是黄远岱,他性情洒脱,经常游历四方,称得上见多识广,此时声音沉重的说出这番话,眉头已经扭成了疙瘩。 郓州州治在须昌县,郓州城也就是须昌县城,郓城县是郓州辖下诸县之一,因为靠着大野泽,所以土地比较肥沃灌溉也很方便,再加上还有渔业,自然就会是相对富庶之地。 赵宁默然不语。 去年冬天比往年寒冷,今年夏天又格外炎热,旱涝不分家这是常识,它带来的结果就是农田欠收,青黄不接多是这么来的。看样子今年郓城县的情况格外不好,百姓交不上赋税,土地被大户富人兼并,这才会在此时造就这么多流民。 大齐皇朝施行的是均田制,按人口分田,在此基础上形成府兵制,农人忙时种田,闲时操练,有战事有戍边任务就自带甲兵出征。 若是百姓失去了部分土地变得穷困,或是失去土地的百姓过多,无法负担甲兵亦,甚至是兵源减少,府兵制就会受到影响。 雁门军在今年的战争中损失不小,需要补充大量戍卒,雁门关作为北境国门,兵源还是有保证的,但赵宁在离开雁门关的时候,就发现新来的戍卒情绪并不高。 “让长河船行也将粮食都拿出来。” 赵宁无法坐视眼前的惨状,今年的冬天也不暖和,这些流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,不知道要冻饿而死多少。好在他们人数不是太多,船队的食物都给他们能起到不小作用,至于船队自身的饭食问题,只要去下一个县城、集市就能采购。 “要我们去一趟郓城县吗?这里就有这么多难民,县城肯定也不少,一个县在一个冬天就造成了这么多流民,此地的官府、大户是什么德行可想而知,我们打杀几个有罪的大户,把他们的粮食分了,郓城的流民就能活下来。” 扈红练来到赵宁身边,面色肃杀的提出了她的见解。按照大齐制度,上县百姓有万余户,中、下县百姓拢共只有几千户。 赵宁还没说话,黄远岱已经张了张嘴,不过他好歹是忍住了,没有冒然插话,赵宁见他有话想说,就让他先说来听听。 黄远岱叹息着道:“以土地兼并为核心的财富兼并,是太平盛世的大势,谁也忤逆不了,财富必定会逐渐向少数人手里集中。弱肉强食这四个字听起来让平民百姓不好接受,也被锦绣文章百般遮掩,但现实就是如此。 “这些流民的遭遇的确凄惨,但他们的土地被大户富人收买,却是合乎律法的,这是关键,官府也不能左右。 “如果大户富人兼并土地就要被杀,那宁哥儿要杀得人就太多了,根本就杀不过来。这几乎是跟天下地主为敌,而且不解决根本问题。况且皇朝的根基就是世家大族、地主大户,跟天下地主为敌是什么下场,想必不用我多说。” 扈红练听了这番话,顿时柳眉倒竖:“照你这么说,我们就该坐视流民不断增多,坐视眼前这些人冻饿而死?!” 这回赵宁南行,一路上一品楼的青衣刀客随之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,配合长河船行在各处建立分舵,核心任务就是行侠仗义、锄强扶弱,要是让她无视眼前的惨景,那青衣刀客的存在还有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