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女人,”屏幕外边的陈仁叹为观止,“厉害了。” 三人暂别,各回厢房午睡,原本空空荡荡的床上铺上鹅黄锦褥,支起紫绡床帐,唯有房里萦绕的淡淡佛香提醒她身在寺庙之中。 林妈妈一见她红着眼睛回来,连忙放下手中瓷枕,吩咐道,“胡儿,你去叫桶水来,香墨,你且去箱笼里寻条帕子,浸湿了水给娘子敷眼。” 一边拉着她榻上坐下,“娘子可是受了委屈?” 崔清戏精上身,做出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,兀自垂泪,“林妈妈可别这么说,仔细外头丫鬟听到。” 林妈妈想起进府这一桩桩一件件,不禁陪着落泪。 崔清忙收了眼泪,“林妈妈,佛祖面前,可不要再哭了。” 林妈妈连道“阿弥陀佛,佛祖恕罪”,却是忘了一开始的问题。 及至午后,崔清一觉睡醒,方知后山女尸之事已传遍大兴善寺,还好这传言隐去了她的存在感,只道是卢氏子弟无意中发现,饶是如此,也有不少香客好奇心甚重,跑去后山观看,可惜京兆府早已将尸身搬走,留恋不去的人开始猜测是谁失足落入山间,也不见有人认尸。 “失足?”听到香墨在外拿到的消息,崔清呵呵一笑,在脑海中说道,“那地方最多两米高,况且,失足的话,会有人将尸身掩埋吗?那镯子水头十足,想来受害者不是普通女眷。” [这事你就别掺合了,]陈仁不得不劝道,[赶紧先把印象分刷上去,做个乖巧伶俐的寡妇。] 寡妇这个词恍若当头罩来,将她脑中模模糊糊触不到现实的毛玻璃一棒打碎。 “我现在已经是个寡妇了?”崔清心中自言自语,望向窗外的寺庙,“寡妇?我?” 可能是错过了婚礼+葬礼的缘故,她真的,丝毫没有身为寡妇的代入感。 “娘子?”林妈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,“张四娘子到了。” 许是二嫂心中有愧,午后寺中闲逛,她事事皆先过问崔清,反倒把三嫂刘三娘子给冷落了,三嫂并不在意,落后一步,反倒悠闲。 待到后殿前的观音殿,二嫂三嫂俱入殿中,崔清落后一步,一眼望见回廊下立着的堂兄崔暄,正思忖他为何还在此地,便看到徐徐走过去的卢绚,他换了身月白长衫,越发显得身姿挺拔,此时已是夕阳西下,浅黄的砖墙、朱红的圆柱与窗棂,像披着袈裟的僧人,被橘红的晚霞大笔渲染,风吹菩提树叶飒飒作响,鼻尖充斥着过多而熏人的佛香,寺院钟声铛铛铛响起,悠远而绵长,惊起后山鸟雀扑扇着翅膀,划过玫瑰红色的天空。 “十三娘,”二嫂殿前唤道,崔清移开视线,而被这一声惊动,卢绚自然地投来目光,只见一娇小的素衣娘子朝观音殿走去。 寺院钟声仿佛一个开端,整个长安城都浸在钟鼓齐鸣的声响中,寺里行人越发少了,一眼望去看不到几个人影。 [这是关坊门的信号,]历史小组贪婪地盯着屏幕里的每一幅图片,[钟鼓声后,长安城各城门坊门都得关闭,除非特殊情况,路上不许任何人马行走。] 趁着夕阳尚在,崔清等人忙回厢房吃晚餐,屋里早点了蜡烛,胡乱吃完,天色转黑,又聊了会儿天,胡儿打着一盏方形灯笼来接人,于是告辞回房。 洗漱过后,崔清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,怎么都睡不着,眼见榻上墨香睡得正香,她索性披起放在榻边衣架上的白狐裘披风,将自己裹好,悄悄掀开帘子,走到院子里。 寺庙厢房不多,她们一行人被安排在一个院子,今日没有月光,崔清担心哪个丫头起夜看到一身白衣的自己,便朝院门走去,拔掉门栓,吱吱嘎嘎推开一扇木门,又怕走太远找不回来,索性就坐在门槛上,看着天空。 一颗,两颗,三颗……崔清关掉直播,望着点点繁星,恍如一块黑布戳了无数个洞,漏出丁点光线来,没有直播间弹幕相伴,她只身一人呆在这里,孤独如黑夜般包裹她,淹没她。 “天上的星星不说话,”她轻声哼唱两句,“地上的娃娃想妈妈。” “天上的眼睛眨呀眨,妈妈的心呀鲁冰花。” 她吸了吸鼻子,靠着门框,轻声低喃,“妈妈应该,以为我死了吧。” 崔清似一个孩子般,脚尖踢着地上的碎石,忍住打开直播的冲动,不停地告诉自己,“直播不可能一辈子运转,你不能一辈子依靠别人,你要学会自己生存,在这里活下去,努力地活下去。” 黑夜掩盖了她脸上的泪痕,风吹而过,寂静得听不到一丝哭声。 第12章 竹叶饮 湛蓝天空,一行灰雁划过,院中粉白桃花怒放,衬得红柱白砖越发鲜艳,阳光透过直棂窗落在地上,印出一格一格黑影,崔巘坐于高足翘头长板书案后处理公务,突闻门外小厮报,“郎君,长安的书信。” 崔巘放下手中的笔,往外叫道,“拿进来。” 他拆开信封,仔细看了眼火漆粘着的羽毛,抽出信件,一目十行读过,眉间皱成一个“川”字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