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噬梦人 第30节


精算其后发展的可能性,或“恶之可能性”。

    这是我所预期的。我没有预期的是,原来cassandra心中,竟也存在着类似想法。而我更没能预期的是,这样的迟疑与挣扎,在后来,竟直接导致了cassandra的死亡。

    k,严格说来,我并不真正确知cassandra的死因。我缺乏证据。但在缺乏证据的前提下,我依旧相信她的死确与她的立场有关;或说,与她立场的转变或迟疑有关。

    那段时间,在开始自我质疑后,我很害怕。

    k,我愈来愈害怕。我眼睁睁看着你在卵形培养器中初具雏形,而后慢慢长成一个成年人的模样。我看着你醒来,离去,将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,栖身于一陌生之地。有时,我们看见你下意识抚触自己的头脸手脚;于某一极短暂片刻,像人类的新生儿一般摸索这个世界。我们看着你试图寻找一个归属、一个本源,用自己的方式展开你的“正常”生活,你的另一个人生……

    我愈来愈害怕。像是在清冷幽暗的产房中,凝视着保温箱里一个个有着正常人形,实质上却绝非人类的畸变种生物。你不会知道那皮囊内里正孵育着何种恐怖异变。你不会知道,会不会仅在一夜之间,那躯壳便肿胀坏毁,皮肤长出鳞片,瞳眸石化为鱼眼,眼皮急冻为瞬膜,骨骼消失,身躯如地底无脊椎软件动物般融化为不明的、无色素的黏液胶质……

    那些不属于人类的部分。

    但另一方面,我却也明白,计划的终止近乎不可能。首先,于生解预设中,不属于“创始者弗洛伊德”小组的我本应对计划一无所知。我没有立场做出任何行动。再者,计划已然开始,实验人种k已产出离厂;若就此放任不管,对于实验品k而言,可能反而导致其他灾难。更重要的是,对于生解而言,完全不可能担负让一个极机密实验人种流落在外,甚至可能导致相关机密全数外泄的风险。

    遑论此一计划目前已不属于我,亦不属于cassandra,而属于一组织中的最高层级了。

    k,正在我的焦虑逐日加深之际,2198年,我得知你进入大学,开始你在志趣与学术上的尝试探索。

    这不在“弗洛伊德之梦”设定之内。事实上,“弗洛伊德之梦”也不可能管控至如此精细的程度。一年后,cassandra观察到你似乎对分子生物学、演化学以及生物中枢神经演化史有着特殊兴趣;根据各方情报,我们分析你极可能就此选定分子生物学或神经演化学作为终生职志。

    这彻底激化了我的恐惧。

    k,在那时,我当然不会知道你往后的发展。我当然不可能预期有朝一日,你居然真会进入情报圈中工作。我很难解释彼时恐惧或焦虑的极大化。我担心的不是你与“创始者弗洛伊德”或生解的牵连;我也并非担心你发现那样的牵连。说来奇怪,我担心的就是你。就是你本身。我不知道我的忧悒是否与“你是我与我挚友的子嗣”有关。我不知道,如若有朝一日,当你用你学会的知识与技术确认了“弗洛伊德之梦”的内容,当你知道了那些你不应知道的,你会有什么反应——

    或者,那也并不纯粹关于你。那同样关乎我自己。

    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。我不清楚自己是谁。恐惧之时,思索之时,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在思索着你的处境,抑或我自己的处境。

    我未曾料到的是,cassandra的心中也存在着与我类同的挣扎……

    那段时光……

    那段时光,或许为了排遣心中的焦虑,我的日常不再仅是处理生解事务。在清晨时分,某些例行性工作开始前,我常抽空来到那条河岸,沿着河岸行走。那是一条邻近我们临时据点的河。我行走,看见河面的薄雾升腾起来,而后在日复一日的阳光中消融散去。某些时刻,我看见河岸旁的树林与草地上,白色的、雪微小的痕迹勾勒出景物的轮廓、事物或明或暗的线条。那线条呈显于一切事物之上,唯独河面例外。那可能是初雪时分,也可能是融雪后的残迹。如果只是依照这短暂(然而鲜明一如往事)的视觉印象,你无法判断那处于时序中的哪一刻。它像是时光中的某个断片、“全部时光”中的某个截面。一组虚像。然而我思索,或许时光从未以我们惯常认知的“流动”形式存在。整个时间,整个历史,其实原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截面;而自始至终,就只存在这个截面。

    无截面之所从来。无虚像之所从来。没有“原本”。没有“时间之流”。没有“全部”……

    我思索着这些,继续行走。那时光持续了数月。直至某日,我在河畔遇见了cassandra。

  m.feNgYE-zn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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