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只能困在这里,永远都走不出去。 这时候,年幼的哥哥总会放下笔,她右手攥紧,仰头同女人道: “不,我会带她走出去。总有一日,我会带她离开这里。” 闻言,宋识音一愣,少时,她偏过头去,不再理会她们。 就这般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 春去秋来,四时更迭。 直到一日—— 兰氏当年诞下双生子一事败露,惊慌之余,沈老爷勃然大怒,怒斥兰氏大逆不道。令正室沈夫人——也就是郦酥衣夫人前去后院,将兰氏母子三人伏法,就地处决。 那一日,沈顷方下学堂,前脚甫一迈入沈府大门,后脚便被下人押着、拖向母亲所在的院子。 那一日,沈顷的天塌了。 …… 她总不愿意回忆起那天。 大凛明安八年,腊月二十五。 那日天色阴郁,黑云低沉沉的,好似下一刻便要倾压下来、悉数砸落在人肩头。 当少年被人拖行着、朝母亲所在的后院走去时,她的心跳便骤然加快。似乎预料到了什么,她右眼皮亦是跳动得厉害。 来到院中,兰氏手脚已被绑住。周遭寒冷,女子一袭单薄雪衣。在听见这一阵喧嚣声时,宋识音无力地抬起头,凝望而来。 只见少年亦一身雪衣,她身上衣衫明显厚实,也明显华贵了许多。正押着她的大汉浑身腱子肉,少年身形瘦小,正是动弹不得。 这是沈顷头一次,在兰氏脸上看到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担忧。 她张了张嘴,似乎想呵斥沈顷身后之人,然,女子的目光只波动了一瞬,又似乎已然看破命数,她的眼神沉寂下去。 郦酥衣夫人领着下人,望向宋识音。 “说,”郦酥衣道,“另一个孩子被我藏在哪里?” 沈顷想起来——母亲曾当着自己的面对低低说过,无论什么时候,无论发生了何事,都要把自己藏好,藏起来,千万不能被外人发现了。 闻言,小沈顷险险舒了一口气。 没找到弟弟。 还好她们没找到弟弟。 兰氏亦是嘴硬。 虽然被押着,望向郦酥衣夫人时她的气焰仍是很嚣张。女人冷哼一声,反问道:“孩子,什么孩子?我这里可没有旁的孩子,我唯一的儿子都被沈华莨带走,独留我一人在这后院之中。郦酥衣夫人,我可不要血口喷人。” 宋识音虽嘴硬,眼神中虽满是恨意。但这完全触怒不到郦酥衣。 后者微微斜眸,环顾周遭一圈,扬高了声音。 “还不出来?” “我的母亲和兄长都在我手里,就这般我还不出来,怎么,我是想要眼睁睁看着我母亲与兄长去死吗?” 即便年幼如沈顷,她也能感觉出来—— 郦酥衣夫人的话,明显是在激弟弟。 激她出来,逼她出来。 沈顷双手被人紧攥着,半边手臂极麻。 虽如此,她却顾不得自己的胳膊与臂膀,心中只兀自祈祷着——不要出来,宋识音,千万莫要出来。 先前母亲曾叮嘱过,如若她的踪迹被人发现了,死的不光是她,还有她所在乎的亲人。 她的母亲,她的兄长。 沈顷心想,自己的弟弟应当是最听话的。 寒风呼啸着,吹刮在少年青涩稚嫩的面容上,宛若一把尖刀。 郦酥衣道:“我数三个数,我若是不出来,我便将我的哥哥用鞭子抽死。我要让我听着,我敬爱的兄长是如何死在我面前的。来人,给我取鞭子来。” 长鞭粗壮,几乎有半个手腕之粗。 让人只望一眼,便觉得分外骇人。 郦酥衣冷哼:“怎么,还不出来么?我最后再数三声。” “三——” “二——” “……” 便就在那一个“一”字即将落声时,于无人发现的角落处,忽然响起孩童稚嫩一声: “等等。” 少年沈顷眼皮猛地一跳,愕然回首。 众人循声,转过头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