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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9节


亦是我。”

    郦酥衣仰首,月色如瀑般,衬得她面上愈发惨白。

    “我放不过我自己。”

    她放不过。

    自从醒来,这每时每刻,她整个人皆是在煎熬中度过。她对不起皇命,对不起沈家军的将士,更对不起自己的妻子。

    她不是好臣子,不是好将军。

    不是好丈夫,更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。

    她放不过自己,她绕不开这个心结。

    她甚至开始怨恨自己,为何会得了凭空臆想的怪病,为何会捏造出另一个、与自己大相径庭的假人。自幼时起,她的一举一动皆是完美,她不曾出差错,也不敢出任何差错。

    她本是一张白纸。

    一张被人驯化的,万般干净的白纸。

    可她越是强求自己做到完美,越是要求自己不负任何人。

    她肩上负担便越重,心中愧疚便越深。

    她越是清心寡欲,便越想要动情。

    佛殿之内,菩提之下。

    面对着身前皎皎月色、灿灿佛光。

    她忽尔明白了——

    她不是神,她是人。

    她有欲望,有自己的念想。

    她会开怀欢愉,亦会心生愠怒,会黯然神伤。

    她会惊惧。

    她会嫉妒。

    她会憎怨。

    她的情绪会濒临崩溃。

    她像是一张弓,一张蓄满了过完二十余年所有情绪的长弓,长弓拉满,箭羽搭上,只待瞬时的迸发。

    长襄伸出手,轻轻按住她的肩膀。

    男人双肩宽实。

    老者双手却略显羸弱。

    清风袭来,窗牖外树影浮动,长襄声息缓缓:

    “沈施主。贫僧有一催眠之法,如若施主需要,贫僧现下可施展此法,令你们‘二人’共梦。”

    “共……梦?”

    郦酥衣一怔,面色终于有了波动。

    何谓共梦?

    长襄同她解释道:“顾名思义,便是让施主的两种人格共入梦中,于此梦里,主副两种人格和互相碰面,面对面交流。二者一同入施主梦里,可互相诉尽未诉之言,解未解之惑。”

    先前郦酥衣与“苏墨寅”交流,须得待二者“灵魂交接”之际,以书信的方式传达对方话语。

    这种方式,不单费时,还分外费力。

    自从水牢过后,二人交替出现的时间错乱,一人迟迟不醒,而另一人久占身体亦是常有之事。

    也因如此,二人的通信常常滞后,交流起来也不甚畅快。

    忽尔一缕青烟拂过,似有冰块融化些许,淋淋水声滴落,她听见身侧长襄的声音:

    “郦酥衣,你可要试一试?”

    她眼底有了几分波澜。

    下一刻,郦酥衣终于自地上站起身。

    男子未着外衫,冰室之中,只着了件极单薄的素衣。房门“吱呀”一声响,她随着长襄走出冰室,重新走回佛殿之中。

    银辉撒满了她素白的衣衫。

    重新回到正殿,郦酥衣已分不清现下是何时,只能看见佛殿之内,燃得正旺的长明灯,以及那一樽万分肃穆的菩萨像。

    长襄朝她递来一盏茶。

    接过茶杯,郦酥衣心中微惊——时至如今,那茶盏竟还是温热的。

    长襄夫人示意着她,先将面前这一盏茶饮下。

    身前的男人不疑有她。

    她垂下眼睫,看了眼微泛波澜的茶面,浅吸一口气后,稍稍仰首。

    手指轻捻着杯盏,温热的茶水入口,起初有些发涩。

    整个口齿之间,登时充盈着一道苦涩之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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