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面时,他像隋玉一样不卑不惧;在跟花大当家遇见后,他熟稔地打招呼,亲热得宛如久别重逢的亲戚;在这些兵油子面前,他能随口插科打诨。不像她思前顾后,一句话出口前要思量再三,就怕说错话得罪人。 宋娴惊就惊在她能看出隋良的稚嫩,在谈生意方面,他是稚嫩的,遇到不懂的地方,他总是下意识寻求奴仆或是她的帮助。这恰恰说明了,他在应酬方面的能力是天生的,生来熟稔跟人打交道的弯弯绕绕,像是个天生的商人。但跟商人相比,他又多一份坦荡,如果他是个大官家的少爷,宋娴能理解他不缺底气,但他不是,甚至他的家世是他的劣势。 宋娴哀叹一声,若说龙生龙,凤生凤,隋玉和隋良姐弟俩得祖上血脉,生来聪慧,她爹也算得上一个能人,她怎么就像堵了一窍,跟能人站一起,衬得她愚钝不少,年岁在她这里不显长进。 刺眼的光晕扑来,宋娴抬手遮掩,商队出山,没了树冠的遮挡,天一下子放晴了。 “你们是从哪里渡河?上哪座山?”打头的皂吏问。 “这条河叫丽水,沿着丽水向上游走一天就到了大河的渡河口。”张顺解释,他从怀里掏出木板和炭条,说:“官爷,你们住在哪个坊市哪条巷子?全名叫什么?小的记一下。” 趁着卒吏报住址的间隙,宋娴驱着骆驼靠近隋良,臊着一张脸问:“良哥儿,要给他们塞钱吗?” “宋姐姐觉得呢?”隋良不敢一个人拿主意,毕竟他不想一家承担这笔钱。 宋娴:“……那就给?” 隋良就等这话,立马应承说:“我让小春红去拿五十贯钱,这个数少不少?” “我再拿五十贯。”宋娴说。 “行,走的时候我让李武递给他们。” “小兄弟,我们再送你们一程,等你们过了大河我们再返回,我粗略地打量了几眼,这附近林深树茂,地上的骆驼粪干结了,这条路应该是有段日子没有商队路过,让你们独行一天,我们有些不放心。”长着络腮胡子的卒吏说,“若是因为我们兄弟偷懒让你们出事了,左都侯饶不了我们。” “那就劳烦诸位兄长了,哪天到敦煌来,你们去长归客舍,我们一家杀猪宰羊招待各位。”隋良说客气话。 皂吏们明知他们这辈子不可能去敦煌,但也笑着应了。 商队在山脚歇息一个时辰,人和骆驼吃饱喝足,商队再次上路。 夜里没赶路,商队在隔天傍晚才到大河河畔,河两岸没有商队,对岸只有三个小子在树下守羊皮筏子。 “小子们,来生意了。”张顺高声喊,“去喊你家大人,我们要过河。” “今天天晚了,等明天。” “那就等等吧。”宋娴说,“我们今晚在河边过夜。” “问他们认不认识老栓,跟他们说我们雇老栓家的羊皮筏子。”隋良还记得他姐的嘱咐,若是虎骨酒有用,老栓一家就是他们在大河沿岸的人脉。 张顺高声传达,又听对面问他们是哪个商队,“隋”字一出,一个小子麻溜跑了。 在晚饭煮好时,对岸来人了,除了老栓一家,还有一二十个船夫,他们撑着羊皮筏子过河,还没上岸就七嘴八舌地打听虎骨酒。 有卒吏在侧,隋良一口咬定就得了两小罐,并承诺来年出关一定为他们寻摸。 “小掌柜,吃过饭早些歇息,明早天微亮就渡河吧,这时候也就天亮之前水流缓一些,羊皮筏子行得稳当。”老栓终于逮到空档开口,“我回去找些人,明早凑够一百艘羊皮筏子,最好能一趟把你们渡过去。” 隋良连声道谢,再一次承诺:“明年我就让人给你们送虎骨酒来,不,我今年跟回关的商队打听打听,若是他们得了虎骨酒,我跟他们买下来,今年就托过路的商队给你们送来。” 老栓暗暗笑了,这小子还是嫩了点,敢给一句准话,保准是他家里有存货。 …… 次日鸡鸣四起时,天还没亮,此时大河两岸已经热闹起来,羊皮筏子入水,溅起的水声盖住了林中的鸟鸣。 商队渡河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,隋良带着李武找到准备返程的皂吏,他好言好语说在马奶酒和虎骨酒没送过去的时候,他和宋当家先请他们喝两坛好酒。 李武递出装了一百贯铜子的包袱。 皂吏们没要,不是不想要,要是没小六之前的一番话,他们也就接下了,问题是他暗示让商队给钱,这意味就变了,若是告到左都侯面前,他们辩解不了,不落好。 “在装货了,你们过去盯着,别让人顺手牵走什么好东西。”络腮胡说,“以后去长安寻我们,闲话不多说,忙去吧。” 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