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小满一手抱着阿娘的手臂,一手抱着阿织软呼呼的身子,心里暖洋洋如仲春山风。回程和来路同样的颠簸,但和来祭扫时的沉重心情大不同。 入京的日子虽说穷了点,麻烦事多了点,还有个麻烦的仇家要解决,但日子还是能好好过下去的。 七郎坐在对面。应家母女一到动情处便忘了他这外男,母女俩加小阿织在他面前时常抱成一团,他这些天看习惯了。 祭扫竹篮还剩几个鸡子,趁应小满和阿织黏黏糊糊互相抱来抱去的时候,他把小竹篮提到面前,给两人剥鸡子。 他这人自带一股闲适风流在身上,剥鸡子也显得行云流水,就是边剥鸡子边说的一番话过于冷静,以至于不大中听。 “母女深情感人肺腑。但恕我多嘴,深情感动不了雁家。雁二郎如若不能证实小满自愿卖身为婢,他落下逼迫良家的恶名,只怕要丢官。比丢官更可怕的是,他在京城勋贵圈子里丢人。于雁家来说,便是颜面无存,奇耻大辱。雁二郎必然会千方百计证明,你收下他馈赠的象牙扇,就是自愿卖身。” 应小满越听越茫然:“他自己误会了,雁家觉得颜面无存,奇耻大辱。为了不让雁二郎丢人,我就得卖身给他做婢子?” 七郎淡定地剥着鸡子,“按照雁家的想法,是的。” “……”听君一席话,还不如不听。 应小满觉得,京城的日子还是能好好过下去,就是麻烦比想象中更多一点。 今晚铜锣巷住处被人追上门来,好在城北新宅子已经准备妥当,提前住一个晚上也无妨。 应小满和七郎商量说,“今晚住七举人巷新宅子?” 七郎却道不必:“慢慢赶路回去,绕路多转两圈,等天黑再回铜锣巷外打探打探。或许追兵已走了。” “怎么讲。” 应小满纳闷问,“雁二郎带去的人可不少。如果他一直守在巷子里头堵人怎么办。” 说话间,骡车已经启程走出了两三里路。 漏泽园两扇园门渐渐消失在身后。前方雁家一行人仿佛风卷残云狂奔而去,早没了踪影。 七郎凝视着前方飞扬的尘土,不紧不慢道,“雁二郎生性自负。” “自诩聪明又自负的人物,通常都不够耐心。” * 夜色笼罩四野。各家厨房升起炊烟时,城外归来的骡车停在铜锣巷不远处的河湾。 去河边洗衣的妇人处略打探,果然正如七郎预料的,下午时铜锣巷来了好一拨彪悍人马。 呼喝不断,搅动得邻里不安,挨家挨户找寻“杀鱼西施”在铜锣巷的住处。 巷子里统共就十几户人家,无甚能隐瞒的,彪悍人马挨家查问,很快锁定铜锁把门、无人在家的应家。 锁定住处后,众豪奴领一位衣着光鲜的郎君步行入巷,门边转悠了几圈。 “瞧着是位矜贵人!” 杨家婶子悄悄说,“在你家门外站不了一时半刻,受不住污泥虫子和返潮气味,甩袖走了。临走前放话说,杀鱼西施娇滴滴的小娘子竟住在如此烂污地界,仿佛明珠投入淖泥,可惜得很。难道就不想搬去干净敞亮的好屋宅?不想穿绫罗绸缎,过呼奴使婢的好日子?他隔日再来拜访,有心自然能见面。” 杨家十三岁的小弟哼了声, “贵人带了许多人手,说话好生嚣张,个个都瞧不上铜锣巷的穷家小户,把咱们比作烂污泥——所以没人告诉他们应家过两天就要搬了,你们自有干净敞亮的好屋宅住,犯不着贵人施舍!” 义母感动万分,迭声道谢,“远亲不如近邻!多谢大伙儿帮衬。” 摸黑静悄悄开门回家,应家先挨家挨户送了一回煮鸡子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