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吃。”应小满把整只荷叶鸡连盘子端到他面前。 “你再琢磨这铁疙瘩, 能有锁匠精通?把饭用完了,出去找个锁匠来替你琢磨。” 话糙理不糙。晏容时果然一笑停了手。把面前没动的鸡腿放去应小满面前,自己接过整鸡, 拿小刀沿着鸡骨架片肉。 临近中秋,今早上应小满去肉铺子做生意的时候,看到满大街都在卖花灯,她顺道买了盏莲花灯回来给阿织玩儿。此刻阿织吃饱喝足, 正提着莲花灯在小院里来来回回地跑。 义母眼里笑看着小丫头玩耍, 言语间却免不了浮出几分担忧。 这两天小院里闲着没事干, 义母净琢磨着河童巷凶杀案了。 “我听小满说,怎么跟朝廷里的郑相公牵扯上了?” 义母忧虑重重:“咱们平民小户的, 做了凶案人证, 会不会得罪了郑相公……” “伯母无需忧虑。”晏容时安抚说:“河童巷凶案未牵扯郑相。死者的口供压在我案上, 没有录入卷宗。” 应小满吃惊地问:“为什么?我听隋淼说, 死者供得明明白白的, 他是郑相麾下幕僚。” 晏容时不紧不慢地撕下两只鸡翅膀,边吃边说。 “首先。死者只是当街拦你说话,他未犯法。” “其次, 他坚持说他自己好奇心起,当街拦你问话, 跟郑相撇清了关系。至于话里几分真假,还未多问,人便被谋害。” “最后,前两日十一郎过来大理寺,死者的口供,我当面拿给十一郎看过。你知道他如何反应?” 应小满啃着鸡腿想。 “十一郎是皇家人嘛。牵扯到郑相公这么大的官儿,他觉得要慎重地查?” “不,十一郎当时脱口而出的原话是:‘又是郑相幕僚?这次又是谁要诬陷郑相?三番五次,有没有完!’” 噗~应小满差点被呛住,咳了几声。 “怎么回事。” 义母把早晨隋淼送来的甜橘取十来只堆一整盘,又搭一盘傍晚现炒的南瓜籽放在石桌上。 应小满好奇心被完全勾起来,仿佛茶肆里听人说书那般,哒哒哒地磕南瓜籽,眼睛眨也不眨地等下文。 晏容时想了一会儿,如此说道。 “郑相是世上很少见的一种人。” “我祖父晏相当政那些年,因为爱喝酒,曾经酒后误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事。郑相从不误事。” “执政勤勉,夙兴夜寐。执政六年,风霜雨雪,从不迟到早退。不贪色,不好酒,每日粗茶淡饭而已。朝中不结党,家中无余财。” “执政六年,被诽谤构陷四次,从不驳斥,也不上书自辩。每次都安然入狱,次次查明清白放出。” “最严重的那次,也是门下一位幕僚惹出人命大祸事,被抓捕后供说:‘我是郑相麾下幕僚,俱是郑相授意!’连累得郑相被抄了家。” “事后郑相被查明毫无关联。抄家时又意外发现郑相家里过得清贫,当朝宰执,百官之首,俸禄每月三百贯,家里却只有老仆两三人,老妻过世多年未续娶,家里冷冷清清,连屋宅都是赁来的。” 俸禄每月三百贯,还住赁宅子? 应小满惊讶地追问:“这么一大笔俸禄,怎么花用了?” “抄家报上去后,官家也觉得惊诧,把郑相从牢里提去宫里,当面问询。” 郑相自己家住赁宅,但在城郊买了两处大宅院。宅院里供养了几百名出身清贫、学识出众的寒家学子。 其中有不少刻苦攻读,科考中选的学子,陆陆续续地出仕做官。 也有更多无法考中的学子,便继续在郑相宅子里住着,一家老小受郑相接济过活,在外头号称“郑相麾下清客”,“郑相麾下幕僚”。 郑相随便他们吃住。 这些“清客”,“幕僚”在外头惹了事,牵扯到郑相身上,若事不大,郑相也担着。 当着官家面前,郑相如此说:“钱财易得,人才难得。老臣自己便是大器晚成者。哪怕供养的士子一百个里头只有一个最终成才,老臣也觉得,倾尽家财值得。” “官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,郑相当场官复原职。这是两年前的事。” 说到这里时,晏容时手里的整鸡也吃得差不多了,鸡骨头在桌上又拼成个整轮廓。他起身洗手,最后几句结尾,结束了今天的“说书”: “自从那次抄家事件后,郑相又被牵扯去两三次祸事中。有政敌攻讦,也有幕僚惹事。但郑相得了官家的信重,始终稳坐相位。” “官家有句背后赞叹的话,在朝野流传甚广。” “称赞郑相说:‘大贤近乎圣’。” 听得入神的应家母女俩同时发出低低的喟叹。 义母喃喃地说:“勤勉做事,不贪财不好色,连吃食都不贪一口,确实像个圣人。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