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其是淄川一代,世家豪族早就当作是自己的掌中之地,临淄王死了,他们就把整个淄州都看成了自己的地盘,韦琳琅出身清流门第,祖父韦存友生前是青山学院的山长,学生遍布朝野,就算如此,她去了淄州也是被人堵门三月难出。 好好一个朝廷委派的淄州别驾,差点儿被饿死在府衙里,幸好韦琳琅也没那么笨,在府衙里顿了三个月,她凭借十几年前的案卷怀疑卢家侵占官粮勾结造反的临淄王,又让人向守军求援,这才有了破局的机会。 见陛下垂眼为难,宋霭想了想,说道:“均田一事干系甚大,陛下要是想要此事能成,微臣斗胆进言,均田一事不能只用越巡按这些人,她们大多从东宫时候就跟在陛下身边,又是女子,实在是太过惹眼,天下豪强同气连枝,知道了陛下的意思,只要越巡按她们稍有动作,那些高门豪强就能想出几百种法子对付她们,哪怕她们身上有圣眷在身,可只要一点点从陛下处下手消去对她们的信任……如此一来,她们如何成事?” 万俟悠抬起头,看向这位一贯过于沉稳的京兆府尹。 “你的意思是,朕应该让这些豪强顾不上她们?” 宋霭连忙盛赞:“陛下圣明。” 万俟悠放下了手里的折子。 “我本以为那几个地方刚刚受了灾,藩王手里的地也都被朕收回来了,怎么都该比旁处行事容易些,倒忘了那些人一贯贪得无厌,朕以为那些地已经归了大启,他们倒觉得一场洪水下来是老天爷给他们赏人赏地。” 宋霭低下了头。 远在地方的豪强负责给人添堵,身在繁京的就负责在陛下的面前抹黑那些推行均田的官吏,偏偏她们还是女子,污起名声来也容易。 “既然给脸不要,那就换个法子吧。” 已经到了而立之年的陛下起身,一身的银红色在外面白雪的衬托之下越发繁盛明丽,犹如一团在冬日里灼烧着风雪的火焰。 “从明年开春起,整个大启所有州府道,都开始量地查田,查隐田,查隐户。” 手指在桌案上轻巧了两下,陛下微微侧头看向宋霭。 她的眉目依稀还有几分年少时候的张扬和明秀,也因为身上极强的君威之势而越发慑人。 “闻尚书年纪大了,精神也有些不济,宋府尹,你可愿意接了户部尚书一职?” 说完,她先笑了: “这个户部尚书,以后可是个实实在在的苦差事了。” 宋霭连忙跪地: “陛下有命,臣万死不辞。” “别说这种话,好好活着,好好做事。” 听见陛下这么说,宋霭微微抬头,看见了陛下在红衣之下淡青的裤脚,突然想起自己下朝后几次见到陛下,陛下都穿着颜色浅淡的衣裳。 因为去年告老还乡的宰相苏至正上个月去了。 苏相去了,在那之之前,镇守了大启一辈子的老镇国公去了,曾帮陛下出谋划策的前户部尚书柳承雍去了,将自家孙女送到东宫的韦存友也去了,现在,陪着陛下从东宫走到现在的闻尚书也病了。 元戎初年前后的老臣如同秋天的落叶一般不见了踪影,自然得有人继续向前走,继续陪着陛下。 宋霭匍匐在地,重重地磕了一个头。 “陛下,臣自然会好好活着,臣还得给陛下算出天下最稳当的账出来。” 等宋霭退了出去,万俟悠没有立刻坐下看奏折,而是依然看着窗外。 集贤殿的外面有一棵柿子树,现在那树上还伶仃挂着几个柿子。 是给冬日里觅食的鸟雀留的。 人摘柿子都知道给鸟雀留一口别伤了天德,唯独对其他活生生的人,却恨不能算尽锱铢。 “陛下要是觉得闷了,不如晚上召了人来弹琵琶……” 听见重紫这么说,万俟悠微微转头。 “弹琵琶也没意思,最近茉莉铜牌在谁手里?” 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