活着见了女臣们被驱逐朝野,赤足踩炭。那几年,太多人走在我前面了,她们都比我年轻,哭着,恨着,问我为什么我还能熬得住。我说我不知道,我只是活着……” 她轻叹: “我只是活着。” “您活着,为许多许多无路之人又寻了路。” 听见孟月池的话,薛重岁笑了。 “他人之路自在脚下,与我又有何干?你觉得我拉了你一把,可是啊,月池,是你自己走到十问碑前的,你记得吗?这天下,只要还有一块十问碑,你就终有走到那碑前的一天。” 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,有着世人永远不明白的刚毅和倔强。 没有人明白,为什么当年繁京城里最美的茉莉会成了炽烈燃烧的一把火,让世间女子望火而来。 想着孟月池,她仿佛就明白了。 总有人破开高墙,总有人俯身成桥,总有人有改变这世间的心,只要她看见,只要她痛,只要她去想自己为何而痛。 “我可能就是一座桥。”薛重岁说,“让人走过去,就那么几步路而已。” 眼泪落在了交握的手上。 薛重岁笑了。 “月池,谁让你来的庐陵?是梅舸?” “是。” 薛重岁沉默了。 孟月池轻轻咬着嘴唇,手指下意识探向她的腕脉。 “女旧臣遗脉到如今与世家高门千丝万缕,有些事不破不立,这便是她给自己寻的路。若有一日……她有了大难,月池,你要救她。” 明明看不见,薛重岁还是转头,用空茫的眼睛对着孟月池。 她的语气很郑重:“生死大难,你救她一次,以后便无干系了。” 孟月池的手紧了一下,又松开。 薛重岁笑了,有些吃力,她把头转了回去。 “歌姬生的庶女,与败落的家里断了干系,嫡母照顾你极多,嫡母家里也算败落了,柳铉徵,有机会你也把她接到平卢去,她是有才之人,就是痴念太重。如此一来,你的出身也算干干净净,有朝一日……有那么一日,你也可以心无挂碍,没什么能挟制你的。” 孟月池没有吭声。 薛重岁的声音却比刚刚高了几分。 “月池,你告诉我,会有那么一日吗?” 孟月池隔着泪看着她的脸,从沟壑丛生的脸庞一点点看到银白的发丝。 在这一刻,孟月池突然觉得,薛重岁支撑到现在,只是为了这个答案。 她不知道她会回来。 可她放不下,她就撑着。 她从繁京走到朔北,她从朔北走到庐陵,她看着自己的小弟子远走朔北,她从青丝到白发……她其实一直都在等这个答案。 “会。” 孟月池回答了她。 “好。”凹进去的眼眶里,有眼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流了下来,“好好吃饭,好好攒钱,顺势而为不必争先,活得久,笑到老。” 晴空下,庐陵书院的钟声响起。 水鸟惊飞,流云拂散。 孟月池跪在地上。 送别了她一生中走过的最美的桥。 第136章 姑娘请披黄袍(二十二) 有些人她活着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她过于安静,等她去了,你才知道这世上念着她的人比想象中多。 十五年前薛重岁初来庐陵,当地大族面笑眼冷只待看她栽在此地,如今,这些人也门前挂白,路上搭棚,送她一程。 真情假意,哀声叹息,庐陵城半城缟素。 虽然薛重岁早有遗言说不必吊唁,可鹤洲桥上还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,一干夫子们好歹将人拦住了,没有因为薛山长的死耽误了学子们的求学。 “我此番回了朔州,也不回来了,人老归乡……此地的骑鹅娘娘庙,我交给了女儿云竹。” 将目光从武守北怀抱的白瓷坛子上收回来,孟月池行了一礼: “武主祭,这些年书院上下蒙您照拂。” 武守北笑了笑:“这算什么呀?对了,你之前说要在平卢设骑鹅娘娘庙,你打算让谁过去?是我的女儿云缨,还是我阿姐那边的女儿云檀、云桐?” “您和镇北主祭要是舍得,三位娘子我都想要。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