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心翼翼地将月鎏金放到了床上,又给她盖好了被子,贴心地掖好了被角,然后,换上了他还是九重太子时常穿得那件玄黑色长袍,用乌金的发冠,端端正正地竖起了自己的长发。 纵使神族全族泯灭,他也还是九重太子,神族的颜面与骨气不能丢,哪怕是去赴死,也要体面从容。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,忽然又想到了什么,随即,从腰间的玉带上解下了系在上面那块墨玉质地的龙形环佩,悄无声息地放到了月鎏金的枕畔。 记得,她初去九重天时,无意间看到过这枚玉佩,想要,他没给。 那时的她似乎什么都想要,看见一件东西就问他要一件东西,不给就生气,就发脾气。 起初他觉得她是妖性野蛮,贪念横生,后来才逐渐明白,她只是对这个世界有好奇、有探究,但初时成人之时却没有被好好地对待,被虐待出了尖锐的性格,所以才会如此的蛮横。 她已经吃了很多了的苦了,不应该再吃更多的苦。 是他对不起她。 宸宴放下了那枚龙形墨玉,本是想再轻抚一下她的脸颊,却在抬手的那一刻骤然收回了手臂……何必呢,再多耽误一刻钟,他可能就不想走了。 因为他现在,已经不太想死了,他终于在这世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繁华与念想。 可这凡尘万事,都不能够如他所愿。 宸宴强忍下了满心的不舍,长叹口气,果断转身,离开了她的寝殿,出门后便化为了一条黑龙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梧桐山。 地魔眼几乎已经处于全开状态,其中冒出的邪祟之气已经弥漫了整个凡界,遮天蔽日,吞灭山河。 他化为了人形,如同往日里每天清晨的常规打坐一般,从容不迫地盘起了双膝,端坐在了那颗高耸出地面的地魔眼的乌黑眼珠之上,抬起双臂,十指灵活结印,逐渐消散了自己的身与灵。 他要用自己的半幅神骨与一身肉灵,彻底净化地魔眼。 他本以为,自己在临终之前,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。 哪知就在他神形俱散的那一刻,她竟手持听风朝着他飞扑了过来,眉目狰狞歇斯底里,脸上挂满了悲痛的血泪。 但那时的他已经听不到她的嘶吼了。 他张开了双唇,本是想对她说“抱歉”,然而开口,说得却是:“别哭……” 她一哭,他就心疼。 他亏欠她太多。 最大的亏欠,便是引她入世。 他不该渡她成人。成人之路,太苦。怨憎会、爱别离、求不得,统统都要体验过一遍不可。 是人都有慈悲之心,这世间有万种慈悲,但在慈悲心肠生出的那一刻,最先悲的,却是自己。 所以,在临终之时,他满心想得都是,如有来生,自己一定好好地补偿她。 然而当他再度睁眼看到这个世界之时,却将自己与她之间的那些前尘羁绊忘了个一干二净。 他忘了万竹山的山顶小院,忘了断崖海中的白龙洞,也忘了梧桐山的七彩湖,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。 他有了崭新的身份,有了新名字,彻底与前尘告别。他还总不愿意承认,自己就是宸宴,总是伤她的心。 直到那一杯相思酒入肚,他才重新想起来,他曾经不是那样连名带姓地呼喊她的,而是亲昵的喊她—— “阿金。” 月鎏金愣住了。 赵小铭也愣住了。 梁别宴泪流满面,肝肠寸断。 相思坊的员工们却早已对此习以为常,并相当之敬业,早就守在一旁的薛掌柜立即举杯上前,分分钟就接满了一杯新鲜出炉的相思泪,然后,朝着他们老板娘比了个ok——这单生意,回本! 赵小铭倒吸了一口冷气,转头看着他姥:“天呐!这酒,真的很针对恋爱脑,劲儿也太大了吧!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