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,便被盛元洲打断,往日里永远虚怀若谷气定神闲的贤王微抬眉,眼底满是疲惫之色,“本王说,本王想让你们投降。” 将军脸色骤变,“王爷,末将誓死不降!” “王爷,末将是被您捡回来的孤儿,末将的这条命都是您给的,怎会为了活命去投降?!” “末将也一样!” “末将愿为王爷死!” “末将誓死不降!” 将军们的声音此起彼伏。 盛元洲静静看着他们,听着他们一句又一句宁折不弯的豪言壮语,疲惫双眼缓缓转动着,想要将他们的模样一一印在脑海。 这些都是与他朝夕相伴的将士们,他们的忠心无可置疑,哪怕他叫他们去死,他们也会毫不犹豫。 ——可是,他只想让他们活着。 “让你们投降,是本王最后一道军令。” 盛元洲道。 他的声音并不大,却让喧闹声音突然停止,所有人如遭雷劈,一脸呆滞看着他,他们在质疑,在震惊,在不可思议他怎会叫他们投降?! “姜二娘与相豫是一代明主,他们会还天下一个太平。” 盛元洲平静说道:“你们跟着他,去看一眼你们从未见过的昌宁盛世。” 至于他,才该宁死不降,为大盛陪葬。 ——他是大盛的王,他便该与大盛共存亡。 长剑陡然出鞘,鲜血喷涌而出。 众将瞳孔微缩,去抢那柄被盛元洲用来自刎的佩剑,可是已经来不及,他不曾把长剑送入胸膛,而是自己的脖颈,他没有给自己留半点后路,他要自己死得彻彻底底,毫无可救之机。 有人死死捂住盛元洲的脖颈,想让那鲜血不要再流出,可是没用,献血仍从他指缝里流出来,顷刻间将他身上染得血红一片。 “王爷!” “王爷,您不要吓我们!” 众将跪倒在地。 盛元洲闭了闭眼,意识越来越浅。 他是习武之人,怎会不知长剑入胸不一定会死? 他知道的。 是他舍不得懋林死,是他自己有私心,那是他带在身边视如己出的将军,他做不到诸葛亮挥泪斩马谡那样要懋林自刎他面前。 他希望懋林经此一事后痛改前非,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,而不是与之前那样,为了虚无缥缈的胜利,将中原之地乃至郑地的百姓都不放在眼里。 可是懋林没有,懋林义无反顾走在祸国殃民之路,至死没有悔改。 ——终究是他执念太深,才会导致懋林如此,倘若他不曾把平叛中原挽救大盛的话时刻挂在嘴边,懋林怎会走上这样的一条路? 懋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将军,懋林之过,便是他之过,抵赖不得。 想要挽救万民于水火的人最终却让将士与百姓葬身水患,这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嘲讽? 他从来不是挽大厦于将倾,扶狂澜于既倒的擎天将才,他清楚知道自己誓死效忠的大盛有多腐朽不堪,执政者昏聩,从政者庸碌,狼心狗肺者纷纷秉政,可尽管如此,他还是会这样的大盛付出生命。 他是大盛的郑王,天子的皇叔,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去殉国。 “懋林……之过,由本王一人承担。” 盛元洲自嘲一笑,声音越来越低,“你们……莫学懋林。“ “本王教出来的将军,当……心怀天下——” 声音戛然而止。 男人的话尚未说完,染血的手慢慢已滑落下来。 “王爷——” “王爷!” 将士们绝望大喊。 然而他已听不到,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钟,他交代着后事,眼睛看得却是郑地的方向,元菱已有月余时间不曾给他送信,可是郑地有了麻烦? 想来大抵是的。 天子岁年少,但太后极善弄权,元菱心思单纯,只怕未必是太后的对手。 元菱…… 他这一生仰不愧天,俯不愧地,纵然死后见了长兄,也能说一句自己问心无愧,然而对自己的这个亲妹妹,他却亏欠良多,纵然在九泉之下,也需睁着眼看她当世如何。 盛元洲艰难睁着眼,想再看一眼郑地的方向,但是已经不能,生命的流逝让他的瞳孔迅速在扩散,他尚未看到郑地的天空,瞳孔内已是一片灰白颜色。 · “大哥,盛元洲死了。” 斥卫来报,“他死之后麾下将军大半随他而去,只有三个将军没有自尽,如今已向我们递降书,准备投降。” 相豫眉梢微挑,“他的人倒是忠心耿耿。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