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上温芍,怎么和阿兄交代? 顾茂柔气得拿起一只釉下彩牡丹杯就往地上掼,那会儿被张时彦哄得以为撒谎是件很简单的事,也没来得及多想,说逃就逃了,可是临了临了,她脑子和浆糊一样,一想到要见阿兄就恨不得躲起来。 那个温芍虽是个低贱的奴婢,但是她肚子里的是阿兄的骨肉,生下来也是正正经经的小主子,她一念之差怎么就犯下这事了呢。 还有齐姑姑,虽然一直照顾的是阿兄,她并不与齐姑姑多亲热,但是那到底是母亲留下来的人,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,张时彦说要处理她便由着他去了。 一地碎瓷看得顾茂柔心烦,正要唤人进来收拾干净,便听见匆匆的脚步声,顾茂柔知道是兄长来了竟后退两步,不敢上前去迎。 “阿兄……”她只弱声弱气地叫了他一声。 顾茂柔一向任性嚣张,少有这样低三下四的时候,顾无惑心下更觉不妙。 来不及与她再说些旁的,顾无惑马上问道:“温芍在哪里?” 顾茂柔求助地看了跟在顾无惑身后进来的张时彦,但张时彦哆哆嗦嗦地低下了头。 “阿兄,你先别急,先听我说,”她心一横,只好咬牙道,“温芍她……她已经不在了。” 顾无惑一怔,竟不由反问道:“不在?” 顾茂柔上前去牵住他的胳膊,哽咽了两声:“当晚我们出逃,她当时便动了胎气,然后路上就……血崩而亡了!” 她一口气说完,又觉好像也没那么可怕,于是自己先悄悄松了口气,然后再去小心翼翼打量顾无惑的神色。 下一刻顾茂柔的手臂便被顾无惑重重攫住:“你说什么?” “我说温芍已经死了,母子俱亡,”顾茂柔从没被他这么对待过,也不知自己是吓的还是故意装的,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,“阿兄你节哀顺变罢。” 顾无惑静静地看着哭泣顾茂柔,仿佛弄不清楚她在哭什么,又在说些什么。 温芍死了?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不好的事,温芍可能会早产,甚至会小产,但从来没想过她竟然会死。 顾无惑乍然回神,心就像裂开了一道口子一般。 为了父亲和妹妹,他几乎不曾回过王府,自去岁回来,收了温芍,也和她有了孩子,那就已经算是他的家了。 及至父亲战死,他心里虽难过,也暗中埋怨过是自己回来才又应了六亲缘薄的谶言,但战场上终究刀剑无情,非人力所能改变,况父亲又是为国而死,于父亲自己而言也是死得其所。 可是如今,连温芍和孩子也死了。 温芍一向身子很好,怎么会受了惊吓就血崩而亡? 顾无惑强行定下心神,再开口时声音带了一丝颤抖:“齐姑姑呢?” 温芍一直由齐姑姑照顾,他要听齐姑姑亲口说出温芍的事。 顾茂柔哭道:“齐姑姑也没了,她年纪本来就大了,夜里出来时本就受了凉,然后温芍死了,她大抵是自责便一病不起,这里不比建京,缺医少药的又怎么受得住?所以温芍没了几天后,齐姑姑也……” 顾茂柔说完,用帕子捂住脸,背过身子坐了下来,谎话说多了就是这样,很怕被对方看出自己的破绽。 张时彦方才一言不发,此时则已经不着痕迹地挪到了顾茂柔身边,假装细声地安慰她,说了几句又觉不妥,再度惊出了一身冷汗,温芍若是不幸死了,顾茂柔只会拍手叫好,哪怕是再加上一个齐姑姑,也远远不到让她为着她们掩面哭泣的程度。 他到底比顾茂柔要多长许多心思,连忙调转话头对顾茂柔说道:“郡主别害怕,生死又非人力所能改变的,想来王爷也不会责怪于你的。” 顾茂柔这才慢慢回过味来,但一连串的谎话说下来,她已经慌乱得不得了了,又恨张时彦出了这么个阴损的主意来,于是便也不管不顾了,凭着自己的性子一脚把张时彦踹到了地上。 张时彦受了顾茂柔一记窝心脚,他素来文弱,当即便眼冒金星,白着一张脸伏在顾茂柔腿边不说话了。 一旁的顾无惑一直没有说话,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夫妇二人,若不是心上的钝痛还在继续,他自己都要以为自己已然魂魄出窍了。 张时彦不慎瞥了顾无惑一眼,又立即匆匆低下头去,嘴上只向顾茂柔告饶。 顾无惑上前一步,阴影投射在二人身上,低声问道:“她们的尸首呢?” “尸首……”顾茂柔吸了吸鼻子,把腿上的张时彦往旁边稍稍拨了下,“阿兄不知道当时是如何的忙乱,逃命都还来不及,她们的后事自然是没有办的。” 顾无惑仍是问:“尸首在哪里?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