席多一边想着一边掀开帘子。正在出去透透气的他突然停下了脚步,不远处,如洗月光之下,两道身影正在踱步向前。 席多悄悄放下帘子,其中一人他一眼就认出了是邯郸王,另一人看了半响才认出,是今日刚刚相识的张士贵。 其实夜间漫步的不止李善、张士贵两人,走了百多步,李善笑着在帐外喊了几声,果然还没歇息的温彦博钻了出来。 “怀仁、武安好有闲情雅致。”温彦博笑道:“一日劳累,还不安歇吗?” “彦博公不也没有安歇吗?”李善哈哈一笑,“大漠夜景,星空辽阔,令人心生畅意,正要细细鉴赏。” 张士贵一言不发,只跟在两人身后,一直踱步到营外的小丘上。 安静了片刻后,李善长长舒了口气,“武安兄可知某为何要筹建此寨?” 不等张士贵回答,李善接着道:“某李怀仁自赴代州,力守雁门,逼降苑君璋,雁门关大捷,雪夜追袭,生擒欲谷设,功勋不可谓不隆。” “列入宗室,册封郡王,得陛下信重,他日还朝,荣华富贵举手可得,为何还要冒险重建顾集镇呢?” “即使之前逼迫武安兄承接此重任,但某心里如何不清楚,顾集镇临近云州,突厥大军蠢蠢欲动,即使不大举来犯,也会有游骑袭扰。” “即使有三万人手,即使不缺粮草,即使有红砖泥浆之助,重建顾集镇也非易事。” “即使完工,他日突厥来袭,一个不好,便是大败。” “即使某已然离任,只怕也难逃朝臣弹劾,陛下责罚……某这又是何苦来由呢?” 向来稳重的张士贵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,他的确疑惑于李善自己提出的这些疑问,但更疑惑于李善为什么要提出这些疑问。 张士贵转头看去,温彦博束手站在李善身侧半步后,脸上满是凝重。 李善转回头,直视张士贵的双眼,“武安兄可知如今突厥局势?” 一下子跳到这么大的问题,张士贵抿了抿嘴,感觉嘴里满是干涸,“还请邯郸王示下。” “去岁某随崔公往马邑招抚苑君璋,恰巧突厥阿史那族子弟赶至,十日内,某多方查探,窥破内情……” “斩杀郁射设……逼降苑君璋不过是小事,但最重要的是挑动突厥内乱。” “突厥内乱?”张士贵瞳孔微缩,身为李世民的心腹大将,他也不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,直截了当的问:“突利可汗?” “不错,突利可汗为始毕可汗幼子,但始毕可汗之后……先有处罗可汗,后有颉利可汗,突利可汗反而被驱逐,甚至被鞭责,直到去岁八月才突然返回五原郡。”李善解释道:“郁射设为处罗可汗幼子,依附突利可汗以抗衡颉利可汗。” 张士贵有些懵懂,“但邯郸王斩杀郁射设……” “去年十二月,五原郡以北,突利可汗与颉利可汗各率大军,虽未大打出手,但也几度骚乱,互有伤亡。”温彦博低声道:“此事朝中少有人知,唯怀仁开拓商路,商队行于草原,回关密报。” 张士贵脑海中灵光一闪,“那郁射设?” “郁射设为处罗可汗幼子,按草原习俗,幼子所分的部落是最多的。”李善点点头,“当日某先放回郁射设随从,突利可汗抢先动手,收拢郁射设旧部,之后……” 张士贵这下全懂了,突利可汗先得到郁射设已死的消息,急需聚拢势力抗衡颉利可汗的他自然第一件事就是要收拢余部。 而颉利可汗得到消息的时间略迟,但却也不肯坐视,自然要针锋相对,突厥内乱便是由此而起……虽然根子与李善无关,但导火索却是李善亲手点燃的。 张士贵想了想,伸手指了指北方,“那云州的阿史那·结社率?” 李善迟疑了下才说:“当日放还的就是他,此人为突利可汗胞弟。” “噢噢……”张士贵第一反应是接下来建寨可能不会经常受到突厥的袭扰,但突然一个激灵,侧头看了眼微垂眼帘的温彦博。 谁都不傻,张士贵早就觉得,温彦博奉命巡视代州,这是正常的,但突然出现在李善的身边,而且抵达距离云州不远的此地,还盘桓不去……实在有些古怪。 但如果那结社率……这样一来,那就合情合理了。 李善苦笑了几声,转头看向温彦博,“彦博公,为安武安兄之心……” ?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