椒汤带来的能量已经在风雪中渐渐消耗殆尽,李善开始感觉到入骨的寒冷,已经开始打着哆嗦,清晰的感觉到躯体越来越僵硬,只能按照惯性跟在前一个人背后条件反射的迈步。 “郎君。”曲四郎从怀中掏出葫芦,“抿口酒吧。” 李善嗯了声,就着葫芦嘴抿了一小口,“等歇息时候,你喝我的。” “不打紧。”曲四郎笑道:“小人是云州人,那儿比原州更冷。” 李善勉强笑了笑,看见曲四郎的眉毛上凝结着薄薄一层雪花,伸出僵硬的右手擦拭了下。 “来。” 曲四郎愣了下,试探着也伸出手,犹豫着在李善眉毛上擦拭了把,刮下来一层雪花。 李善虽然与亲卫向来谈笑无忌,但如此情形也很罕见,一旁的刘黑儿打量着曲四郎,他听范十一说过,这位曲四郎受邯郸王大恩,去年顾集镇一战后王君昊重组亲卫队,第一个挑中的就是曲四郎。 “阿黑,还撑得住吗?” 都是朱八那厮,现在大家都叫我阿黑……刘黑儿哭笑不得,只摇头道:“草原可比这儿更冷……而且这棉甲真好。” 顿了顿,刘黑儿强调了一遍,“真好,暖和的很。” “等收复灵州、会州,让你的族人选一块地方,修建宅子居住,开耕土地种植棉花……”李善随口道:“到时候收获了多少都能卖钱,也能换粮食,换布匹……” 曲四郎咧嘴道:“那还不如去陇州,或者秦州也行,郎君在那边有封地呢,如今还荒着呢。” 刘黑儿摸了摸身上的棉甲,咧嘴一笑,“均听郎君安排。” 简单的几句话后,众人不再叙谈,说话也是要耗费精力的,沉默重新降临,每个人机械的挥舞双臂,机械的迈动双腿,沿着斥候查探的道路一直往前。 李善在心里拼命想些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,让自己不要去考虑正在哆嗦的身体,去考虑自己可能已经湿漉的棉甲。 无数的人,无数的事,前生的,这一世的,在脑海中走马灯一般的划过,李善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起前世在网络上看到过那则旧闻,徒步穿越罗布泊结果不幸身亡的那位余纯顺,恰恰与自己相反,让他死亡的并不是寒冷,而是酷热的高温。 但直接导致余纯顺死亡的是迷路,没能找到预先埋藏的补给,缺水、高温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……李善不免想到,自己会迷路吗? 或者说,皇甫忠、范十一以及那些斥候会迷路吗? 他们能找得到之前预先选定的落脚点吗? 如果找不到,那就没有补给,饥饿、寒冷和即将而来的黑夜会毫不留情的摧毁这支军队。 他们能带着全军顺利的渡过茹水河、葫芦河抵达箫关吗? 如果不能,自己会在这茫茫雪地中迷路吗? 如果迷路了,自己与这八百锐士还有机会活下来吗? 李善突然觉得自己不够理智,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工作,为什么非要亲自上阵呢? 但下一刻,李善用力晃了晃脑袋,似乎想将这个念头从脑中甩出去,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工作,自己为什么不能亲自上阵呢? “郎君?” 身边传来刘黑儿的询问声,李善没吭声继续向前迈步,拼命的去想其他的事,他并不认为自己是真的后悔了,只是在遭受困难时候不得已呈现的软弱。 在前一世,类似的苦难经历,李善遭遇过很多次很多次,在外人眼中,他从来是奋力进取,从来不肯退缩,但谁知道他内心深处,也有装载软弱的地方呢。 李善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,也不觉得不应该出现类似的情绪,任何人在这样的环境中,总会产生一些想法。 有的人在软弱之后会选择放弃,但我在软弱之后,只会继续前进。 李善突然想起有一年冬天,似乎也有这么冷,自己在学校省吃俭用,到了放寒假的那一天,身上只留下回家的车票钱了,结果出校门的时候被几个地痞堵在巷子里……最终自己顶风冒雪走了九个多小时才回到村子。 那一路的艰辛似乎不比今天要小,李善思绪发散开来,那几个地痞自己还记得,两个偷窃被送进去踩缝纫机了,一个被背后一记闷棍送进了医院,最后一个是自己大二放寒假那一年,爷爷奶奶都过世,自己找了个机会敲断了他的小腿。 说起来莽撞了点,若不是那厮本身就一屁股的烂事,估摸着镇上派出所怎么也不会轻轻松松放过自己。 正想着呢,身边的曲四郎突然拽住自己的胳膊,“郎君,到了,终于到了!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