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容嬅踏出山巅,无形的结界在她身后拔地而起。容嬅惊疑回首,只见身后来路踪影全无,恍惚间已经忘记自己从何处离开了。 她遵守了对江雪溪的承诺,此后十年,拂微真人久不现身,世间传言纷纷如雪,容嬅也没有吐露过半个字。 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不一定是知己爱人,反而更有可能是冤家对头。玄真道尊表面功夫做的极好,尽管道门中诸多猜测,无人知晓拂微真人所在,却没有半个人疑心拂微真人唯一的师妹、道尊玄真同样不知他的下落。 唯有容嬅猜出了这一点。 她对景昀的了解甚至更胜于对江雪溪的探究,是以她心底还有着另一种隐隐的喜悦,仿佛藏着一个独属于她和江雪溪的秘密。 直到她在玄真道尊的爱徒纯华手中见到一朵翾光花。 景昀神色微动,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一点线索。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,那时师兄数年不回,唯有他的灵兽小白每年衔回一朵翾光花,花中藏着江雪溪赠给她的新年礼物。 无论翾光花,还是花中的礼物,实际上对景昀而言,都没有任何意义,她只想亲眼见师兄一面。但江雪溪常年不归,倘若不是景昀对江雪溪的性情十分了解,她都要怀疑江雪溪是否瞒着她成婚生子去了。 每年对着小白送来的花,以及死活不肯开口的小白,失望和倦怠日积月累,以至于到了后来,那些翾光花她连看见都觉得疲惫,往往纯华喜欢,她就随手给了纯华玩。 容嬅再度冷笑。 景昀蹙眉道:“你这是走火入魔了?” 容嬅道:“不敢不敢,觉得丢脸罢了。” 她看到纯华手中的翾光花时,才蓦然惊觉,江雪溪口中那苍山之巅冰雪深处翾光花的主人,原来是景玄真。 那一刻,容嬅的记忆忽而分外明晰。她百般珍视同江雪溪在苍山之巅的那次相逢,曾经将那短短数刻的记忆翻来覆去,却直到望见景玄真弟子手中那朵淡金色的翾光花,才恍然回忆起,原来当日江雪溪说出那句‘已有其主’的时候,眼底分明是无尽的柔情。 究竟要耗费多少灵力,才能催开苍山之巅那许多的翾光花? 修行界踪迹全无、至为难寻的翾光花,以灵力浇灌催生的珍宝,原来尽是江雪溪赠给他师妹的情思。然而对于景玄真而言,不过是随手可以转送小辈的玩物罢了。 容嬅唇角绽出一点讽刺的笑意。 她只能讽刺自己,讽刺一厢情愿、惘然不知的自己。 江雪溪从来没有给过她半点妄念滋生的余地,从始至终,他眼中唯有他的师妹。至于容嬅,甚至不曾有片刻真真正正入过他的眼。 ——容圣女。 多么客套,多么礼貌,多么毫无遐思的称谓。 容嬅只能讽刺自己。 当然,这不妨碍她顺便讽刺一下景昀。 “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。”容嬅道,“江师兄的心意,对你来说不过是随手拿给小辈玩耍的玩物而已,他消失二十年,你既惘然不知他的下落,又不知他究竟因何受伤避居,偏偏时隔千百年,又要折回来找他。玄真道尊算尽世间万物,不知道有没有算清楚过自己的心。” 这一次景昀没有反击。 她甚至根本没有留意容嬅说了什么,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个非常惊人的猜测,以至于她的心忽然重重沉下,连指尖都变得冰凉。 师兄为什么会避居苍山,二十年来不肯露面? 容嬅说他负伤清减,可这九州天下除了景昀,又有谁能够伤及道殿正使拂微真人? 景昀忽然想起了承天台上最后一次见到师兄时的模样。 她垂下了眼,情不自禁抬起右手,按住了衣襟下的月华瓶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