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夫人便不说话了,沉默半晌,又怏怏道:“韩昭仪只有清河公主一个女儿,也不知道清河公主日后是否会子嗣艰难……” 吕家家主将手头上那本书搁下,烦闷道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 “我就是心里不痛快,憋屈的紧。” 吕夫人终于说了心里话:“从前咱们世家联姻,彼此内部通婚,嫁娶都知根知底,门第清华,这下子可倒好,娶了个屠夫的后人进门,我真是羞也要羞死了!” 吕家家主想起这两年皇帝对于世家内部的分化和打压,心头亦是一沉,叹息道:“月盈则亏,盛极则衰,王朝尚且会有反复,更别说是世家了。” “成了,”他浅尝辄止,没再说下去:“这话不好,以后都别提了。再说,吕家要是没这个意思,当初何必递名字上去?” 毕竟是亲儿子娶妻,总算是件喜事,娶的又是帝女,吕夫人心里再怎么不痛快,脸上都不敢显露出来,吩咐着准备了些姑娘家喜欢的珠钗首饰,递表给皇后时一并送了去,再等皇家回礼之时,便有人额外多送了一只木盒出来,道是韩昭仪那儿给的回礼。 吕夫人打开看了眼,便见里边是一双玲珑玉璧,另有一对和田玉雕成的镶金如意,都是成双成对的美意,再底下是件青年男子的外袍,尺寸明显是吕修贞的,针脚细密,纹样也好,着实是用了十成心思。 赐婚的旨意降下之后,尚宫局便有人往府上来量体裁衣,宫里知道尺寸也不奇怪。 吕夫人仔细端详一下针脚,便知道这外袍是出自一人之手,没叫第二个人插手,心中颇添了几分矜傲:“公主倒是有心,总共也没多少时间,难为她一针一线赶出来了。” 旁边嬷嬷笑道:“咱们不得进宫,见不到人,只是听说韩昭仪性情敦厚,清河公主也秉性温柔,送东西来的内侍奴婢也见了,大抵是韩昭仪吩咐过,很是谦逊和善,不是个眼高于顶的。” 吕夫人听得心头微动,思绪也随之浮了起来,吩咐人带着那件外袍,亲自往儿子院中去瞧他:“宫里的赏赐下来了,别的倒是没什么,只这一件必须得叫你瞧瞧才行。” 吕修贞习剑方归,将手中佩剑搁下,淡淡道:“是什么?” 吕夫人递与他瞧:“清河公主亲自缝制而成,实在是用了心的。” 吕修贞神情微动,接过来打量几眼,颔首道:“公主的确有心。” 吕夫人见他这样不冷不热,心下暗叹:“婚期已经定了,那就必定不得更改,清河公主秉性柔淑,不似昭阳公主那般刁蛮,也还是个良配,修贞,你……” 吕修贞听得不耐,又不欲对母亲生气,只隐忍的皱一下眉,道:“我明白的,阿娘,无需多说了。” 儿大不由娘,很多事情吕夫人也不好强做他的主,又多嘱咐了几句,便起身离去。 吕修贞眉头皱起,目光静静注视着空气中漂浮不定的某个点,仿佛是瞧见了当年那个声音又甜又脆的小姑娘。 一只飞鸟自窗外飞离,翅膀擦过窗棂,发出一声轻响,他恍然回神,惘然自语:“你现在在哪里呢……”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,转眼间便是永宁五年夏。 婚期逐渐近了,吕夫人也忙碌起来,且她心里边转着一个念头,因而几次与韩昭仪宫里的人打交道,都格外的放软了身段,赏钱大把大把的往外送,对着远在宫中的清河公主嘘寒问暖、体贴入微,又连连说自己只有两个儿子,却没个女儿,现下既有了儿媳妇,必然是当亲生骨肉一般疼爱的。 韩昭仪只有清河公主一个女儿,唯恐她受委屈,内侍去了吕家来回话时,便听得格外仔细。 “吕夫人十分和善,各方面都很用心,话里话外的牵挂着公主,每每差人送些女儿家喜欢的布料首饰过来,奴婢冷眼瞧着,对亲生女儿也就是这样了……” 韩昭仪心里边念了句“菩萨保佑”,喜不自胜:“驸马人选的顶好的,吕夫人也慈祥,静柔托付到这样的人家去,我这辈子再没什么遗憾了。” 清河公主在边上听着,也是且羞且喜。 这晚吕夫人正点着灯核对这月府里边的账目,冷不防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,她眉头皱起,见是自己的陪房,这才将那句训斥的话咽了下去。 没等吕夫人问,陪房自己便急忙忙把话说了:“夫人,二公子从外边带了个姑娘回来!” 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