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某个官也是寻常。 没有人将精力放在这桩小事上。 皇太子顾惜幼妹,自然要见一见这位未来妹婿、东宫臣属,又知晓他并非才思敏捷之辈,故而相见之后不论文赋,只谈庶务,提起此次南下修河渠一事,不想对方言之有物,知之甚多,显然并非是死读书的呆子。 皇太子心下暗奇,旋即正襟危坐起来,谈完河渠一事,又问起其余国务,以此考较。 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蒋应辰意态温和从容,既不以可堪应答为荣,也不因不明某事为耻,应对自若。 皇太子喜爱蒋应辰温文尔雅,君子风范,听的时候便不禁颔首,待一席清谈结束,便和蔼问:“应辰如此谦谦君子,何以此前声名不显?” 蒋应辰道:“朝堂之上英才如月,应辰却只是疏星,岂能与之相较?是太子殿下抬爱,方才有此赞誉。” 皇太子听得微笑起来,又问:“你既是孤的妹婿,又是东宫属臣,今日初次相见,可有什么想对孤说的?” 蒋应辰便坐直身体,正色道:“夫孝,始于事亲,中于事君,终于立身。殿下觉得您能做到几条?臣以为真正的孝道不仅仅是顺从,还要在父母有错时加以规劝阻止,殿下扪心自问,是否能够真的做到?” 皇太子心知他是在暗指先前自己与父亲争执,被驱逐出京南下一事,有心辩解,却见蒋应辰轻轻摇头,道:“臣能明白殿下的想法,也能体谅殿下仁爱万民的慈悲之心,然而想要劝谏君上、规劝陛下改变主意,难道便唯有当面驳斥这一个途径吗?臣也知古来明君皆能纳谏,然而也请殿下设身处地的想一下,您到底是愿意接纳讽谏和婉言相劝,还是更喜欢直言驳斥,谏臣在百官面前对您大加反驳,令您颜面尽失?匹夫尚且不可辱,更可况天子?” 皇太子微微变色。 蒋应辰则恭谨拜道:“臣年未及弱冠,才学亦逊色朝堂上衮衮诸公多矣,只是以臣的微末识见而言,若您与陛下意见不一,施政想法南辕北辙之时,当面驳斥是下下之策,婉言劝阻是中策,寻求到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再去加以规劝,这才是上上之策啊!” 皇太子回想起数月之前自己与父亲在朝堂之上的那场争执,当真恍如隔世,那时候父亲威严端方,高坐御座,他如同初生牛犊一般怀抱着一腔热血勇往直前。 当时他只觉得父亲的做法有失妥当,法度过分严苛,却没有从父亲的角度去考虑过整件事情,更没有想过倘若父亲依从自己所言,自己又应当如何去做。 有勇气,有仁心,但若是用错了地方,走错了方向,也会是十成十的可笑。 皇太子回想当日之事,不禁后背生寒,再去想父亲选中蒋应辰入侍东宫,甚至是为自己妹婿的原因,心下如何不动容感慨? 可怜天下父母心! 皇太子端正了神色向蒋应辰回礼:“应辰虽才学不显,然而论事鞭辟入里,体察世情,这才真正是孤所需要的臣子!” 这一日皇太子与蒋应辰的言谈后来辗转传入嬴政耳中,他听后便微笑起来,神情欣慰,同空间里的几个老伙计道:“蒋应辰不失我望。” 高祖亦笑道:“无才不一定无德,始皇助他在先,他辅佐皇太子在后,真正是一啄一饮,自有天定。” 皇长子秉性温厚,却不迂腐,头脑灵活,一点就透,又有蒋应辰及东宫一干臣属辅佐,就现在的天下局势而言,嬴政很放心。 皇帝们各自有各自的心事与盼望,但是真正论起内心渴求的强烈,却无人能超乎嬴政,原因无他,大秦帝国的下场太惨烈了。 大秦数代先祖励精图治建立起的强大王国,嬴政呕心沥血开辟的大秦帝国,仅仅只存续了十四年便土崩瓦解,二世而亡,岂不令人扼腕叹息! 而这方世界的这个国家国号为秦,皇太子又如此酷似扶苏,难免会叫嬴政心里平添几分宽慰。 等到寿终正寝那一日,魂灵脱离身体,原本是该立时离去的,只是不知是否天道垂怜,竟叫他在这方世界多停留了片刻时光。 内殿中哭声一片,临昌公主与六公主几乎哭成了泪人,皇太子面有戚色,却还是在蒋应辰等心腹臣子的陪伴下往正殿继位,以正名分。 嬴政目视皇太子穿戴冠冕,登基称帝,百官景从,仪规肃整,神情专注,良久无言。 空间里皇帝们眼尖,望见他眼底有一闪即逝的泪意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