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瓜洲。” “那倒好,扬帆顺水,一日就能到瓜洲界,瓜洲热闹着呢,每日都有早市和晚市,往哪儿去都方便。” 她听见艄婆回话,放目远望,一波浪潮涌来,船身摇动,浪花四溅,冰冷水珠跳在发烫脸庞上,胸膛伴着浪声咚咚咚的跳,几要把一颗悸动的心蹦出来。 猛然眩晕间,看见一张薄唇从脑海里涌上来,一张一合,说话、微笑、饮茶、亲吻……最后又碎片一般退回去。 甜酿紧紧扶住桅杆。 她笃定自己从来不做错的决定,就一如他向来胸有成竹、胜券在握一般。 眼前轻轻挪进来一个人,却没有声音,仿佛幻象一般。 小小的银勺舀着红褐色汤药,一点点浸润发白的薄唇,小心翼翼沿着唇角倾进去。 施少连大概陷入了一种迷醉状态,大概是痛到了极致,欲望反而钝住了,七魂六魄按捺不住往上游离,浮在半空中,看她淡然自若掀开帘子,走了出去。 不过片刻之前,还有一场情浓意洽的欢爱,身体尚在余韵之中,她叼着耳朵嘟嘟囔囔:“好累。” 这汤药触在舌尖,有股奇怪的、令人作呕的味道。 芳儿心头也害怕,榴园里没有人,宝月被甜酿遣出去办事,清露明霜往前头去抬箱笼,屋内只剩她一人,见了他这副模样,虚汗如雨,面颊赤红,唇色青白,脖颈青筋鼓胀,反倒镇定下来:“大哥哥,您喝点药。” 他挣扎着睁开眼,见眼前人,喘声咻咻,咬牙说不出话来, 颤巍巍的银勺又递到唇边,他垂眼轻睇,银勺内的汤药似乎晃着他的面容,扭曲又狰狞。 腹内剧痛入骨,翻江倒海,四肢开始不自觉抽动——他今夜喝过太多的酒,床帐里的那一壶,并不是往日两人喝的清淡果酒,酒越浓,药性走得越快。 他用尽全身力气,抬手,借着肌肉的抽动,死掐住面前的这只手,施力一扭,往旁侧一掼,痛得芳儿皱眉迸泪,跌在地上,手里一碗汤药都打翻在地。 芳儿忍痛含泪见他,目光如滴血。锥子一样钉在她身上。 “你……咳……咳……”张唇之间,他哇的一声吐出口急血来,胃液、茶酒、苦气一波波往上涌。 “大哥哥……” 施少连倒回污秽之间。 宝月刚带着翟大夫进榴园,听见屋内声响,忙不迭冲进来一看,霎时呆住,连喊翟大夫进来。 她原先是百无聊赖守在门外,等着内里喊水,见甜酿露了个面,朝她招手,让她出去找翟大夫来,就说是施少连每日服的药出了岔子。翟大夫见个内院婢子来请,也是愣了愣,这回进了内室,见地上打翻的碗,床上衣裳凌乱的男人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芳儿,也顾不得许多,上前去探施少连的脉。 芳儿在一侧结结巴巴,把施少连吃的都说了。那个避子丸一颗剂量极微,十几颗的量和酒混着,一时半会死不了,倒真是有些折腾人。 翟大夫见施少连已然半昏过去,脸色由红转青,先塞了一粒十全如意丸给他,又见地上的汤药,问芳儿,点了点头:“再去煎一碗来。” 昏迷中的施少连不肯喝药,只知道他痛极了,唇已经干裂出血,身体痉挛之时,连面容也随之扭曲,翟大夫忙乎了半夜,累出了几身大汗,才勉强将药灌下去。 晨间第一束光洒在屋内,他才勉强睁眼,这一夜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,每一个呼吸的痛楚和狼狈都印象深刻。见翟大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猩红羊血,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咽下去,心平气和看着自己满身狼藉,酸臭不堪,动了动腥甜的喉咙,嘶声道:“她人呢?” 那声音很轻,却和往日所有的语气都不同,屋里人面面相觑,没人说话。 甜酿昨夜是牵着喜哥儿空手走的,家里只剩着些心腹奴仆,人不算多,各自都忙碌——这两日就要将家中的家什都运到标船上去,各人忙着封贴扎捆,运送行囊,无人留意姐弟两人出门,门房见了,想多问几句,被呵斥回去,又见两人两手空空出去,心内嘀咕一声,往书房去通报施少连,又寻不见人。 “二小姐昨夜带着喜哥儿出门……没有回来……”不知谁嗫喏了句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