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三十一座城门,几十条大街,几百条小巷,百万居民,三教九流聚集,藏在一个小角落里,很难寻人。 她怎么可能去金陵?原本他就要将她带到金陵去。 施少连慢慢坐起来,垂着眼。 她无依无靠,除去金陵,还能去哪儿,金陵有人,有赶考的张圆、方玉和况学……她若私下和其中一人联系…… 她就是在金陵出生的,三番两次要往金陵去,是不是对此地有些许好感…… 若是……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? 施少连顾不及发落王妙娘和芳儿,将家里抛下,备快舟去金陵。新宅子那边有顺儿在,也要送信让他们去找,先头赶去瓜洲找人的下仆查了一圈,真有那衣裳和模样的女子登上了往金陵去的船。 在人海茫茫的金陵要找一个人并不容易,他没有权势在手,也只是普通人家,靠着他的一腔心血和为数不多的人,寻找一个人的蛛丝马迹。 但她真的在金陵出现过。 在当铺里,她抵过两身衣裳和一件首饰,换了二十两银子,当票上的签字画押,明明白白是她的笔迹。 她跟掮客去看过屋宅,一处褊窄的小屋,安安静静,四邻和睦,但因租钱不合心意,踌躇再三,还是谢绝了,说是去其他处再看一看。 她似乎也出现在杨宅门前,站了一会,听说只是轻飘飘的一个背影。 后来,便彻底的销声匿迹了。 她没有去找过张圆等人,施少连找人暗地里盯了很多日,是真的没找过,还是其中有隐情,她藏身在何处,是不是隐匿在一旁,静静看着他忙碌。 关心则乱,他敏锐多疑,此时却犹如困兽,向来只有他折磨人的时候,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折磨过。 施少连在金陵找了整整一个月,熬得形销骨立,面容越来越冷,眼神越来越阴鸷,家里的下人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。 甜酿其实只在金陵停留过两三日,施少连到金陵那日,她恰好出城。这一路时间很长,她要很仔细,需要足够长的脱身时间。 要去的地方,是吴江。 这几日在路上都有些腹痛,离开金陵那日,只觉肚子坠得厉害,两个小丫头扶住她,见她脸色苍白得厉害。 这月的月事匆匆提前,格外的腰疼腿乏,甜酿雇了一辆马车和老车夫,从金陵出城去吴江。 两地间隔三百余里,沿着行人络绎的官道,有个五六日的行程,甜酿让小玉穿了男装,描粗眉毛,扮做小厮,小云做小丫鬟随伺左右,她活动不便,索性换了一身宽松衣裳,肚子里塞了包袱皮,扮作怀胎归乡的妇人。 又特意去灯笼店,买了两个扎实灯笼,悬了铃铛,灯笼上写了宋字,挂在马车檐角。 她假扮他人的时候,自然有股浑然天成的真实,路边茶棚里,旁人看着下人仔细搀扶来一位捧着肚子,面色苍白又神思倦怠的年轻妇人,见她身子骨弱,都小心避让着,唯恐闹出些事情来。 她吃饭喝茶也很仔细,不是挑剔,略有些讲究,旁人偷眼看她的时候,她也会回望,眼睛盯着人,带着些微笑意,摸摸自己隆起的肚子,遇见同行的妇人,撞着机会,还会主动攀谈两句,说些家长里短。 小玉和小云站在一旁,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,哪里见过这样的主子,前一日听她说自己是行商女眷,后一日又听她说是读书人家,一会儿访亲,一会儿归家,小玉跟她在身边,悄悄问:“夫人,您刚才说的,是真的么?” 甜酿微笑着捂着她的嘴。 不管做什么,最紧要的是有底气,假的也能说出几分真来。 这次的月事,淅淅沥沥伴了一路,甜酿也算是从金陵安然躺到了吴江。 离开吴江时她已经七岁,口音虽然已改,有些东西还模糊记得,又一直和王妙娘作伴,私下王妙娘会偷偷讲些吴江旧事,七七八八,甜酿还记得不少。 吴江是富庶之地,有四镇十市,水道纵横,湖荡密布,沃土宜农桑。因此也盛产丝绵绢罗,绸丝牙行千百余家,也是南直隶的水驿之冲,多驿站、多酒馆、多邸店、多勾栏。 此地人口稠广,户籍八万,三十六万人口,繁华之外,也有闹中取静的地方,湖光山色,农桑水田,是个宜居之地,归隐之所。 甜酿到吴江,是归乡的妇人,吴江有很多这样的女子,被外地人娶去为妻作妾,后来不如意,又孤身回到吴江来,可能依傍亲眷,也可能归于风月,旁人的目光也没有太多的诧异。 落脚的地方叫小庵村,背靠梅泽湖,河道如织,村民多以打铁为主,前头还有一个大庵村,大庵村以养蚕生茧为生,小庵村多是迁来此处的外乡人。 租的屋子是一个叫黄四婆的老妇人家旧屋,屋后就是梅泽湖,树下一片桑林,四邻都是养蚕人家,每日晨昏,有女子呼朋引伴去采桑叶,其余时间,只听见家家户户的机杼声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