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树上栓着秋千绳索,虽然一切都是模糊的,但都可以揣摩想象出当年一个个平凡又有趣的故事,她在此处才得以窥视一个家的感觉,江都的施家从来就不是她的家,后来和曲池的家又格外短暂,只有这里,才有那么一丁点欢快又自然的意味。 施少连也有意引导她在此多耗费些心力。 “都死了吗?”甜酿问他,“是什么人家?” “听说官至大理寺卿,后来获罪抄家流放,一家人都没捱过去,家毁人亡。”他温柔道,“住这样的屋子,会不会觉得不吉利?” 甜酿摇头:“他们在的时候,一家人生活得很开心……如果家毁人亡,那烧点纸钱香烛给这家人吧。” “你来操办吧。”他吻吻她光洁的额头,柔情蜜意,“小九今日在家都忙些什么了?” 甜酿对他的抚慰熟视无睹,推开他起身:“没什么,在家呆着。” 无论甜酿对他有多冷淡,可她已经在有意或者无意间开始经营起自己的家,这家里一切井井有条,有热汤热饭,有绣衾暖被,家里住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,她是家的一部分,他亦是如此。 天香阁里日复一日的争吵和折磨未必无用,他的幡然悔悟也恰到好处。 爱或者不爱,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。 得到才最重要,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,只是遗憾没用更好的手段。 日子回不去榴园那时候的情浓意洽,那时候的情浓意洽也未必是真心,如今反倒有些奇妙的磕碰,在施少连面前,甜酿一直是个有脾气的姑娘。 出了天香阁,日子过得没那么糊涂又混乱,她已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,对施少连的态度绝不算好,常常是颐指气使,娇纵蛮狠,从来没有体贴温存的时候。 甜酿的癸水又至。 每日早上照例有一碗汤药要喝,这碗药施少连特别嘱咐过,药是宝月亲手煎的,也要亲眼看着甜酿喝下去。 养了数月,她身上算是好了些,只是一直没有消息,施少连的手抚上了她的小腹:“肚子还疼吗?” 她摇摇头。 “金陵有个有名的老御医,隔几日请他来瞧瞧吧。”他轻轻替她揉着肚子,“总要好好的我才安心。” “不必了吧。”她语气有些迟疑,“没什么大碍。” “不想要个孩子吗?”施少连拨弄她的长发,试探着问,“我年庚二十七,应该做个父亲了……” “我不喜欢孩子。”甜酿打断他的话。 她在他面前,对孩子依然不肯松口。 施少连面不改色,垂下眼,捏着她的一只柔荑不说话。 “家里收拾妥当……要不要见见云绮和苗儿?”他漫不经心问话,“她两人还时常问起你,都是自家姊妹,请她们来家坐坐?” “好些年不见,”她轻声回道,“如今我和她们,似乎已经无话可说。” 隔了半晌,又懒洋洋道:“兴许见见也无妨,不然面上也说不过去。” 趁着春光正好,甜酿见了云绮和苗儿一面——施少连在家中设宴,邀了方、况两家。 软轿在内宅落定,轿旁的婢子先扶出来个年轻的大肚妇人,翠衫罗裙,细眉靓眼,而后是红衫红裙的云绮快快撩帘出来,看见仪门前站着的年轻女子,容貌依旧,眉眼明洁,目光湛湛。 姐妹重逢,时隔五年。 多少恩怨,在此刻都烟消云散。 苗儿和云绮齐齐走上前去,握住甜酿的一双手,万分激动道了声:“甜妹妹。”“二姐姐。” 甜酿颔首微笑:“大姐姐,三妹妹,好久不见。” 那时候苗儿内向羞怯,云绮鲁莽大胆,甜酿谨慎小意,姐妹几人都没有亲厚到推心置腹的地步,明里暗里都有龃龉,可时隔几年再去回望,那时候的日子其实多半是无忧无虑的,彼此之间都有几分真心真性情在。 苗儿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来,攥住甜酿的手:“妹妹受苦了。” 云绮也是眼眶酸涩,搂住甜酿半边身子,满口埋怨:“二姐姐走这么久,好歹捎封信回来给我们报个平安啊,不声不响是什么意思呢。” 甜酿原以为自己已经看淡,内心能如枯井不起波澜,竟也微微动容:“多谢你们的惦记……我都挺好的,你们过得好么?” 回头再想,从始至终施家一直在优待她,其实很能理解当年云绮的愤懑,苗儿和芳儿也应当拥有比她更好的生活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