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,施少连到底做了多少事情,插手了多少?妹妹就要这么一直被蒙蔽下去么?” “也没什么不好。”她心平气和说道,“他的安排一向不出错。” “甜妹妹……”他目光沉痛,“施少连真的不是个好人,他勾结官吏,买通人家,惯用财色行贿各等人牟利,手上又放着官债,威逼利诱各门府吏与他同流合污,不知害了多少家破人亡,这种人迟早要被揭发出来,妹妹要离他远远的才是。” “男人在外头的事情,我不懂。”她无动于衷。 张圆有些失望的看着她。 “妹妹真的要留在他身边么?就算他那样对你,你也不在乎?” 她慢腾腾嗯了一声。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出去,徒留张圆一人在室内出神。 阮阮见他久久不动,去推他:“嗳,公子你呆了?还不走?” “她以前不是这样的……”张圆喃喃,“她不会是这样的。” 阮阮嗤笑道:“人都是会变的呀。” 甜酿见过张圆,凭栏站了半晌,又回了湘娘子处。 屋里正在清点湘娘子的家什积蓄,婢女们从库房里搬出往年湘娘子积攒下的一大批箱笼,正在一件件往外收拾,字画古董、琵琶胡琴、绫罗绸缎、精巧用具摆了满桌满地,这些都要收拾出来,用得上的预先雇船送到湘地去,剩余的无用之物,或送人或换钱或丢弃,都要处置掉。 二十年前风靡一时的宫裁绢花,各色各样装了满满一匣子,绢缎裁的花瓣花蕊依旧栩栩如生,花叶上撒的金粉依然闪耀,当年熏的香气仍有余韵,样式却早已过时,弃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 十年前手抄本的诗篇,纸张已经泛黄,陈年墨迹晕染,瞧着不值一文,却是当年金陵城内的名噪一时的鹿鸣诗会,当时南直隶的名儒大家当场吟诗做赋刊集,湘娘子手中这本,是价值千金的孤本。 软烟罗的料子轻薄又剔透,放在库房里藏了数年仍然色泽旖旎,做春衫夏裙最好,年年都想要裁这么一身衣衫,却直到韶光流逝都未执剪动针。 湘娘子抚过一件件旧物,面容上俱是欷歔,从箱箧里掏出个镂空雕花的银香球,比划着悬在甜酿衣扣上:“有时想想也是可笑,当年觉得这些都是宝贝,每样都要仔细收存起来,想着日后再用,隔了这么多年来看,件件样样都可以舍弃,早知如此,还不若当年都花销出去,也多赚了一份喜欢。” “湘娘子若是舍不得,索性雇条大船,把这屋里的家什都送到湘地去就是,也就不必舍弃。” “能带走又如何,这泰半东西,这辈子也用不上了,我难不成还要把它们都带进棺材里不成?”湘娘子感慨,“身外之物,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,过了这年的光景,隔年再用就不是这个滋味,为人处世也是这个道理。” “沉沉浮浮这么多年,见过的人事不知多少,到头来才明白,及时行乐才是大道理。”湘娘子将成箱的衣裳捧到桌上来,对甜酿道,“有些事情啊,就是老天爷注定的,遇上了就遇上了吧,别管那些有的没的,一辈子也只不过几十年功夫,快得很呢。” “我十岁左右,家里穷得掀不开锅,那时候想着,要是能吃香喝辣就好了,等到二十岁上下,能吃香喝辣了,就想着有个如意郎君,等到嫁了人,又想着手上有份产业,能不受主母欺负……这么多年下来,竟没有一时是真正开心的日子。后来想想,十岁的时候虽然饿着肚子,好歹有爹娘在,二十岁的时候漂浮不定,好歹有才有貌有潇洒日子,三十岁时候身边有个男人关照……” 湘娘子瞟了甜酿一眼,笑盈盈道:“小酒是不是也和我一样。” 甜酿怔了怔,轻轻点了点头。 湘娘子挽着她的一把青丝,将螺钿插入她鬓发间,拍拍纤细的肩膀,“真好看。” 铜镜里倒影出年轻女子精致又娇艳的面容,一双椭圆清透的眼,饱满又红艳的樱唇,发间珠玉点缀,身上软红娇翠围绕。 湘娘子劝她及时行乐,珍惜眼下,言外之意她当然明白。 她和施少连近来相处得很好,两人相守在一起,日子安静平和,和寻常夫妻也没什么不同。 人很容易沉醉,容易沉醉于甜言蜜语的话语和脉脉含情的眼神里,床帏畅美,耳鬓厮磨,似乎没有什么忧愁之事。 及时行乐,日子其实很容易消磨。 她真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过下去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