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有些忐忑:“九娘,公子他把耳房的东西都砸了,出了屋子……” 施少连这夜没有宿在家中,而是留在了天香阁,他在天香阁连宿了三夜,每日只派人回来取银子用,甜酿派小厮去找他回家,却被施少连赶了回来。 后来他深夜醉醺醺归来,见她在灯下独坐,慢腾腾解衣:“怎么还不睡?” “我等你。”甜酿起身,站在他身前替他脱衣。 他身上有浓郁的酒气,还有脂粉的香气,襟口还落了一枚花娘的口脂。 甜酿顿住手,他低头望她,一双眸子深不可测,突然钳住她的下颚,迫使她抬头,将冰冷的唇印在她脸颊上。 甜酿双手揪住他的手臂,迎接他暴戾又强硬的吻。 他在她唇上又啃又咬,她吃痛皱眉,唇齿间沁出血珠,他咬着她的伤处,汩汩的血被他反复吸吮入腹,那腥甜的气息,有种嗜血的快感。 “痛……”她真的痛,下颌几乎要被他捏碎,全身都在战栗,“求你……” 他终于肯停下来放过她,眼里血丝密布,阴冷如刀。 “你愿意嫁给曲池,愿意给他生孩子,那我呢?我的那个孩子呢……我的孩子被她母亲毒死在腹中,我被她抛弃……” “我不知道……我真的不知道……”她终于哭出来,“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有孕……” “如果你不走,如果你不用避子丸下药,怎么会有今日的局面。”他咬牙切齿,面庞几近扭曲,“我当年一心为你,你说不想生,我用避子丸,你说孩子可爱,我便停了药,想要娶妻生子,可你是怎么对我的?” “我怎么不恨,你以为我真的不恨?”他眼里恨意滔天,“我从没这样对过一个人,最后我得到了什么?我得到的都是我求来的,都是你施舍的。” 施少连推开她,路过绣桌,突然顿住脚步,冷笑一声,将那副她绣好的绣帕抛在火烛上,摔门而去。 烛火蒙了绣品,光亮突然暗下去,又突然跳跃起来,眼前大亮,火苗幽幽舔舐着那副艳红的喜帕,屋里是布料烧焦的气味。 那副喜帕被烛火燎出了一个窟窿,算是彻底毁了。 杨夫人这几日不住施家,在外会友,知道此事,亦是半晌凝住:“玖儿……” “这都是我咎由自取,干娘不必安慰我。”她一双眼睛分外的幽深明亮,“其实我心底讨厌孩子,以前我总是在想,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我生孩子,我心底不愿意要一个像我一样的孩子,我害怕,我真的害怕。” “可是那个孩子曾在我肚子里,流出来的都是血,那么多的血……”她咬着唇,眼睛发红,“他恨我,恨我用一杯酒毒害他,也恨我害死他的孩子。” 杨夫人把她搂进怀中:“可受苦的人是你啊,痛的人是你啊,他们男人做什么了?” “他从头到尾受过什么苦,一而再三罔顾你的意愿强迫你,哪怕他当年用光明正大的手段,或是对你再对你好一点,又岂会有这个下场?小九,干娘带你回钱塘,远离这个男人,我们过快快活活的日子。” 她摇摇头,语气萧瑟:“我还回的去么?” “很久以前,我有问过曲夫人,我问她,女子如何立世,她告诉我,因为女子不易,世道艰难,所以我们更要肃正自身,端庄持礼,才能得到周全。” “可为何女人就要一尘不染,就要深明大义?”她苦笑,“这世道把我们塑造弱者,难道我们就要时时刻刻,方方面面塑造自己,让自己完美无瑕?” “在这种不平等的世道,难道我们不该活得更自私,更绝情?毕竟,能保护自己的人,只有自己啊。” “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,屈服也好,反抗也罢,我只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好些。”她闭上眼,“可如今来看,我是不是真的错的,如果没有我的所作所为,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?” “你没有错。”杨夫人抚摸她的头发,“如果你一开始遇见的就是张圆,或者曲池,或是别的男人,应该会过得很幸福。” “你只是运气不好,遇上了不该遇见的人。”杨夫人拍着她的肩膀,“玖儿,这世上还有很多的事情,好的、坏的,知道的、不知道的……但如果有什么让你觉得痛苦,那就不是你的错。” 母女两人偎依在一起,杨夫人叹口气,轻轻哄着甜酿,她默默枕在杨夫人膝上,一双泪眼看着窗外的翠色如烟,秋色如雾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