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室里的茶杯又很小,恨不得一口一杯的那种。 陈芝兰连续喝了两三杯。 她看上去是真的饿。 “你几点出去摆摊?” “五点多吧,但四点不到就要起来了。” “为什么要起这么早?” “得准备汤料和馄饨馅儿,你知道现在天气热了,隔天准备了搁一晚上就不新鲜了,现在的人嘴巴又刁,新不新鲜一口就吃得出来。”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三块绿豆糕下去了。 梁桢不再讲话,默默看着她吃,那一刻她心里突然得到了某种释然。 原来这么多年,曾经抛弃她的这个女人过得也很辛苦。 无论她是否真的忏悔过,但她当年不顾一切从芦沟坪逃出来,为了躲避梁国财甚至跟自己的亲弟弟都断绝了联系,她也是失去了很多才走到现在这一步。 命运没有眷顾她,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而已。 后面一盏茶的功夫,几乎都是陈芝兰在倾诉,从当年她在山里过得如何煎熬,如何羞辱,说到如今生活的不如意。 现任丈夫腿脚不便,又好吃懒做。 有个十几岁的儿子,但调皮捣蛋,又不懂事,学习成绩也一般。 她一没娘家扶持,二没丈夫可以依靠,家里的生计全靠她一个人支撑,结婚这么多年了,一家三口还挤在一间套内面积不足50平米的老楼里。 人生起起伏伏,跌跌撞撞,但有时候某个决定或许真的能够改变一生。 后面陈芝兰基本都是哭着说完的,起初梁桢还会递张纸巾或者象征性地安慰两句,可陈芝兰哭得太厉害了,且各种抱怨诉苦跟裹脚布一样越拖越长,她就懒得再多说了。 没什么同情或者不同情,当初做什么决定如今就要承受什么后果,这个道理梁桢六岁的时候就懂了,所以即便陈芝兰在她面前哭得几乎昏厥过去,她也没什么太多动容的地方。 也没什么愤慨或者难过,包括这么多年压制在内心的那点不甘不平都好像一下子消散了。 唯一最深刻的感受反而是无力,为自己的命运,也为陈芝兰的命运,那种缠在四周几乎令人窒息的宿命感。 陈芝兰前半段几乎一直在哭,痛诉自己命运的同时不忘再表达一下自己的忏悔,后半段情绪平稳了很多,慢慢也开始问梁桢一些事,比如如何来的泞州,如何生了孩子,陈兴勇的车祸还有关于案子。 当然,她最关心的还是钟聿。 “……我听说你跟那个姓钟的大老板离婚了?我看他对你还不错,怎么就离了呢?” “不过有钱人可能脾气都不怎么样,你是不是跟他结婚之后受了不少委屈?但是好赖你替他生了个儿子,有孩子在咱也不怕他啥,将来什么企业啊家产啊都得给孩子分一半。” 说到后来就开始隐隐约约地问梁桢离婚拿了多少房子多少分手款,那边家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兄弟,现在跟钟聿的关系处得怎么样,是不是还住在一起,有没有复婚的可能。 梁桢心里其实已经木然。 血缘上是母女,可是二十年了,双方都没生活在一起,其实根本没多少感情。 关于她跟钟聿的事压根不想透露太多,基本都是敷衍了几句,陈芝兰也慢慢看出她的敷衍之情了,总算没有再多问。 两人在包厢里呆了两个多小时,几乎都是陈芝兰在说,前半段痛诉她的人生,后面问梁桢这些年的情况,只是到最后陈芝兰都没提一声梁波。 临离开的时候陈芝兰巴巴瞅着桌上还没吃完的几盘点心,走到门口还是觉得意难平,问梁桢:“桌上的东西可以打包带走吗?” 梁桢愣了下,“可以。” “那我带走了啊,正好你弟弟晚上夜自习回来当夜宵吃。” 她去喊了服务员过来,想要几个打包盒,可是这边是茶室,还是挺高端的那种,怎么可能有打包盒呢? “没打包盒随便拿个塑料袋也行。” 最后服务员去弄了只保鲜袋过来,陈芝兰将盘子里的糕点和小食一骨碌全部倒了进去。 做这些的时候梁桢就在旁边看着,看她将滚到桌上的两颗青梅也一同装了进去。 她心里突然就酸了下,问:“再过几天就是我哥的忌日了,你是不是要跟我回芦沟坪看看?” 陈芝兰听完手下突然一松,“啪嗒”一声,袋子落了地,刚装进去的几颗梅子又全部滚了出来…… …… 中午钟聿从公司回去了一趟,屋里找了一圈才在后院找到梁桢。 平时这个点她都在房间画画或者看书,这会儿却弓着身子屈腿坐在树荫下发愣。 “怎么一个人坐这?” 梁桢显然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,转过身来,怔了两秒钟,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