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殷粗略扫过,这陆贵倒是招认得干净,将何时、何处散出谣言写得明明白白,连同石勇如何嘱咐他、给了多少银两都供认得清楚。她自知这是攀咬诬赖,也不急着出声,将那口供递回给定王,抬头瞧向对面高家父子,便见高相往那陆贵走去,高元骁却正瞧向她,眉目冷峻—— 定王是军旅之人,府中规矩严明,那石勇又是统领,若非上司授意,绝不敢私自造谣。 有高妘的诸般哭诉在,高元骁看着证据确凿的口供,面色更沉。与阿殷目光相触时,迅速挪开。 阿殷只笑了笑,朝定王拱手道:“殿下,是否将那人也提来?” “去吧。”定王颔首,遂朝高相道:“令嫒为传言所扰,又牵系本王与陶殷,本王怕孟侍郎有不察之处,也安排人去探听消息,结果倒与这口供迥异。”他随手将那份誊抄的口供捏做一团丢在旁边的纸篓中,经过高元骁身边时,却以极迅捷的手势抽出他腰间佩剑。 高元骁下意识以为定王要杀人灭口,抢上去想要阻拦,却见定王剑尖落处,将陆贵的脸抬了起来。 他怔了怔,讪讪的退回到高相身后。 高相面色不变,道:“殿下这是做什么?” 定王也未理他,只将剑尖微抬,问道:“本王再问你一次,当真是受石勇指使?” 刑房中光线昏暗,周围皆是森然刑具,因昨日才下了场雨,这会儿便觉闷热潮湿。陆贵招认前只受了例行的五杖之罚,此时腰臀疼痛,浑身感官格外敏锐,被这冰寒的剑尖抵着咽喉,当即吓出了身汗。他定了定神,有恃无恐的抬起那张痞气脸,对上定王的目光时,却是悚然一惊。 久在京城厮混,哪能不知杀神之名? 对面的男人身材高大面目冷峻,那双眼睛如万钧之刃压过来,威仪冷厉,令人不敢逼视。仿佛再对视片刻,自己所思所想便会被对方攫取殆尽似的。 陆贵想低头,却觉颔下剑尖贴得更紧,当即道:“草民……草民不敢……” 心惊胆战之下,竟自犹豫起来。 外头阿殷已奉命带了个满身褴褛的女人进来。那女人三十余岁的年纪,做寻常妇人打扮,只是此时昏迷不醒,衣衫沾着血迹,双腿软软的拖在地上,任由两个侍卫架过来,两边袖口是斑驳血迹,十根手指血肉模糊,指甲盖早已不见踪迹——显然是受了重刑。 侍卫将那女人往地上一丢,定王拿剑尖翻起她的面孔,朝陆贵道:“认识吗?” 壁上油灯微晃,那张脸并未受任何损伤,长得圆润福气,只是双眼紧闭,眉头深皱,愈发显得身上伤痕触目惊心。 陆贵瞧见那面孔,赫然变色,立即别开目光摇头道:“草民不认识,不认识。”他的话音未落,叮的一声,那把寒光闪闪的剑便深深钉在他面前的地上,剑柄微颤,每一下都荡过他鼻尖,寒气森然。 陆贵吓得双股颤动,抬头对上定王的目光,不寒而栗。 他再愚蠢,也明白定王这是什么意思——五杖已令他痛楚难当,若那女人身上的刑罚加诸于他……眼前这人是凶名赫赫的杀神,万千人的性命都视若草芥,他又算得什么?原本的有恃无恐迅速坍塌,恐惧汹涌漫入心间,他犹豫了片刻,终是低头—— “草民……认识。”泄气的声音,仿佛已放弃了反抗。 旁边孟应瀚虽不知这女人是什么身份,却也知定王此举是要让陆贵翻供,当即厉色道:“休得油嘴滑舌!” 定王哪容他在此放肆,目光利刃般盯过去,竟自逼得孟应瀚后退了半步。 他再不复初来时的客气之态,浑身威仪气势毫不收敛,如冷厉的剑锋出鞘,朝孟应瀚质问道:“孟侍郎原来是这样办案的?京中谣言源头共有五处,你却只查到陆贵一人?五人皆受此妇人指使,你却无知无觉?父皇信重托付,你却如此办案,岂非辜负父皇所托!”盛怒之下,他一脚将陆贵踢翻在地,厉声道:“从实招!” 这一声厉斥如同惊雷贯耳,陆贵被踢得肩骨断裂,威仪重压之下哪还敢油滑作伪,当即道:“王爷饶命!王爷饶命!草民不敢隐瞒……”他慌乱之中忍痛跪伏在地,不住磕头,胆战心惊,“我是受邱四娘指使去散播谣言,又是听她的吩咐将事情推给石勇。她,她说只要瞒过此事,就给我千两银子,草民不敢隐瞒,求王爷饶命!” “混账!”这回出声的却是高相。 他最初便是被陆贵蒙蔽,认定传言出自定王府,甚至因此与定王言语对峙。如今听陆贵这般招供,怒不可遏,一把推开要过来劝说的孟应瀚,将陆贵已然重伤的肩头提起来,怒声道:“此言当真!” “草民不敢隐瞒,不敢隐瞒。”陆贵又疼又惧,脸色陡变了,“确实是邱四娘教我去散播,当时除了我还有拐子街上的乞头,他也和我一样,收了银子为她办事,求王爷明察!”他不认识高相,深惧皇家威仪,自然只朝着定王求饶。 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