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已不大记得清,但尚且还能辨别,即便当年我同离镜在一起的时候,也没觉得像现在这样圆满过。 我虽年事有些高了,但当年做少女时桃花忒少,大把诗一样的情怀攒着没用出去,如今,受这些情怀的触动,偶尔也想同夜华月下花前一番。但洗梧宫的位置高出月亮许多,要正经地来赏一赏月,只能不停朝脚底下看,且要运气好才见得着,更不用指望那月光能柔柔地铺在我们身上,造出一个朦胧又梦幻的意境来了。玩文谈月之事只得含恨作罢。好在我同夜华散步的时候,也能见得些花花草草,勉强算是花前了几回。 从前在青丘的时候,一大早被夜华拖着散步,围着狐狸洞近旁的水潭竹林走几圈,多是他问我午饭想用些什么,我们就这个事来来回回磋商一番,路过迷谷的茅棚时,顺道叫迷谷去弄些新鲜食材。 近来在天上,膳食不用夜华操心,他便另养出个别的兴趣,爱好在散步的时候听我讲讲头天看的话本。我翻这些闲书一向只打发个时间,往往一本翻完了,到头来却连书生小姐的名都记不全,只约略晓得是个什么故事。 但夜华既有这个兴趣,我再翻这些书便分外上心些,好第二天讲给他听。几日下来,觉得在说书一途上,本上神有些天分。 七月十七,灵山上的法会毕。算起来团子也该回天宫了。 七月十七的夜里,凉风习习,月亮上的桂花开得早,桂花味儿一路飘上九重天。 我同夜华坐在瑶池旁一顶亭子里,亭子上头打了几个灯笼,石头做的桌子上放了盏桐油灯。夜华左手握着笔,在灯下绘一幅阵法图。 当初我拜师昆仑虚,跟着墨渊学艺时,阵法这门课业经受两万年的考验,荣幸地超过道法课、佛法课,在诸多我深恶的课业中排了个第一。我一见着阵法图,不仅头痛,全身都痛。于是乎只在一旁欣赏了会儿夜华握笔的指法,便歪在一张美人靠上闭目养神去了。 方一闭眼,就听到远处传来团子清越的童声,娘亲娘亲地唤我。我起身一看,果真是团子。 他着了件碧莹莹的小衫子,一双小手拽着个布套子扛在左肩上,那布套子瞧着挺沉。他扛着这个布套子走得歪歪斜斜,夜华停了笔,走到亭子的台阶旁瞧他,我也下了美人靠踱过去瞧他。他在百来十步外又喊了声娘亲,我应着。 他放低肥肥的小身子慢慢蹲下来,将扛在肩膀上的布套子小心翼翼地卸到地上,抬起小手边擦脸上的汗边嚷嚷:“娘亲,娘亲,阿离给你带了灵山上的果蔗哦,是阿离亲自砍下来的果蔗哦!”想了想又道:“阿离都是挑的最大最壮的砍下来的,嘿嘿嘿嘿……”嘿完了转身握着封好的口,甚吃力地拖着那布套子一步一步朝我们这方挪。 我本想过去帮一帮忙,被夜华拦住道:“让他一个人拖过来。” 我一颗心尽放在团子身上了,没留神一丛叫不上名字的花后头突然闪出个人影来。这个人影手中也提着一只布套子,却比团子拖的那一只小上许多。他两三步赶到我们跟前,灯笼柔柔的光晕底下,一张挺标致的小白脸呆了一呆。 团子在后头嚷:“成玉成玉,那个就是我的娘亲,你看,我娘亲她是不是很漂亮?” 唔,原来这个标致的小白脸就是那位格外擅长在老虎尾巴上拔毛,太岁头上动土的成玉元君。 成玉元君木愣愣望着我,望了半天,伸出手来捏了捏自个儿的大腿,痛得龇了龇牙,龇牙的这个空隙中,他憋出几个字来:“君上,小仙可以摸一摸娘娘吗?” 夜华咳了一声。我惊了。 这成玉虽宽袍广袖,一身男子装束,他说话的声调儿却柔柔软软的,胸前也波涛汹涌,忒有起伏,一星半点也瞧不出是个男子。依本上神女扮男装许多年扮出来的英明之见,这成玉元君,原是个女元君。 夜华尚没说什么,团子已噌噌噌跑过来,挡在我跟前,昂头道:“你这个见到新奇东西就想摸一摸的癖性还没被三爷爷根治过来吗?我娘亲是我父君的,只有我父君可以摸,你摸什么摸?” 夜华轻笑了一声,我咳了一咳。 成玉脸绿了绿,委屈道:“我长这么大,头一回见着一位女上神。摸一摸都不成吗?” 团子道:“哼。” ?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