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点头表示记得。 织越小仙除了常同我说戏,额外也常说起他这个远房表哥。按她的说法,她这个表哥英明神武,乃是个不世之才,只可惜命薄了些,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,徒留一双悲得半死的老父母加个整日啼哭不止的柔弱小儿,可怜可怜。她每每叹出可怜二字,脸上便果然一副悲天悯人之态。我却并不觉得她表哥一家多么可怜,大约近来已将生死看开。 织越执起茶壶倒了杯冷茶,润了润嗓子,左右瞧了瞧,再掩着嘴角凑过来:“我那个表哥,我不是告诉过你他死了三年吗?三年前,合族都以为他只剩个遗体,元神早灰飞烟灭了。他们做了副玄晶冰棺将他沉在一个海子里,我当初还去瞧过的。昨儿那静了几十万年的海子却突然闹起来,海水嗖嗖朝上蹿,掀起十丈浪高,竟将那副玄晶冰棺托了起来。他们说将海水搅得腾起来的正是缭绕在冰棺四周的仙泽。你说怪不怪,我表哥的元神都灰飞烟灭了,却还能有这么强大的仙泽护着。合族的人没一个晓得怎么回事,我们几个小一辈的被赶出来时,族长正派了底下的小仙去请我们族中一个尊神。我爹娘说,指不定表哥他根本没死。唉,倘若他没死,小阿离便不用整日再哭哭啼啼了。” 四周刹那静寂无声,手中的酒杯啪一声掉在地上,我听得自己干干道:“那海子可是无妄海?你表哥……你表哥他可是太子夜华?他可是九重天天君的长孙太子夜华?” 织越打着结巴呆呆道:“你……你如何晓得?” 我跌跌撞撞冲出茶楼,冲到街面上才想起上九重天须得腾云驾雾。跌跌撞撞爬上云头,眼风不易扫到下面跪了一地的凡人,才又想起我是在集市上召的祥云驾的紫雾。 腾云上得半空中,天高地远,下视茫茫,我脑子里一片空白,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去南天门的路。心中越是急切脑中越是空茫。我踩着云头在天上兜转了几个来回,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。 不料脚上一滑,险些就要栽下云头,幸好被一双手臂稳稳扶住。 墨渊的声音在后头响起:“你怎的这般不小心,驾个云也能跌下去?” 我转过身紧紧扣住他的手腕,急切道:“夜华呢?师父,夜华呢?” 他皱了皱眉,道:“先把眼泪擦了,我正要找你说这桩事。” 墨渊说,父神当年用一半的神力做成仙胎供夜华投生,他投生后,这神力便一直随着他,藏在他的神识中。三年前他不晓得夜华还砍了瀛洲的四头凶兽得了父神的另一半神力,才以为他已没救了。想必夜华是以父神的全部神力抵了东皇钟的灭天之力,元神被这两份力冲得损伤了些,便自发陷入了一轮沉睡,却叫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。连夜华他自己,怕也是这么想的。 墨渊说,他这一轮沉睡本应睡上个几十年,可玄晶冰棺是个好器物,无妄海虽是沉天族遗体的,其实却是个休养圣地,才叫夜华只三年便能醒来,实在歪打正着。 他说的这些话我大多没听见,只真切地听他说,小十七,夜华回来了,他刚落地便奔去青丘找你,你也快回去吧。 我从没想过夜华他竟能活着。虽默默祈祝了万万千千回,但我心中其实明白,那全是奢望。夜华他三年前便灰飞烟灭了,狐狸洞前的桃树下,还埋着他临死穿的那身衣袍,他死了。他临死前让我忘了他,让我逍遥自在地生活。可,可墨渊说夜华他醒过来了,他没有死,他一直活着。 我一路腾云回青丘,不留神从云头上跌下来四回。 过了谷口,干脆弃了云头落地,踉踉跄跄朝狐狸洞奔。路旁遇到一些小仙同我打招呼,我也全不晓得。只是手脚不由自主地发抖,怕见不到夜华,怕墨渊说的都是糊弄人的。 狐狸洞出现在眼底时,我放缓了步子。很久不从正门走,不留神洞旁三年前种下的桃树已开得十分繁华。青的山,绿的树,碧色的潭水,三年来,我头一回看清了青丘的色彩。 日光透过云层照下来,青山碧水中的一树桃花,犹如九天之上长明不灭的璀璨烟霞。 那一树烟霞底下立着的黑袍青年,正微微探身,修长手指轻抚跟前立着的墓碑。 就像是一个梦境。 我屏着呼吸往前挪了两步,生怕动作一大,眼前的情景便一概不在了。 他转过头来,风拂过,树上的烟霞起伏成一波红色的海浪。他微微一笑,仍是初见的模样,如画的眉眼,漆黑的发。红色的海浪中飘下几朵花瓣,天地间再没有其他的色彩,也没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