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嘉善闭上眼。 同样凉凉的湿意,顺着脖子一路往下滑到胸口,上辈子他没有听见她说的话,但这辈子他听见了,听得很清楚。 她说她思慕他,她眷恋他,她钟情他。 她爱他。 他听见了。 ——— 这边舒意和祝秋宴天没亮就起床了,准备去送三哥最后一程。祝秋宴没有料理过身边人的身后事,一应都交给了殡仪馆。 骨灰盒是他在民国时收的前朝藏品,据说是帝王专享,外行人不识货,刘阳懂,想劝他谨慎,别遭了盗墓贼的惦记,反而让三哥泉下不安,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争先恐后来表现的徒弟们打断了。 三哥一旦火化,他们就没理由再在作坊耗下去,想了一夜还是决定赶早撬开祝秋宴的嘴,得出个确切的子午寅卯。 一行人在码头吵了起来,资格最老的徒弟直接拿出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财产分割表。 祝秋宴摊开一看,细化地很清楚,入行资历,市场平均工资,手艺水平,对作坊的贡献等等,都列出了条目。 他点点头,对那天来找他的小寸头说:“这份财产分割表你看过了吗?有什么想法?” “我?” “嗯。”祝秋宴好整以暇地等着下文,结果那小寸头直接说,“我没意见。” 他挑眉:“真没意见?” 小寸头有点急了:“你什么意思?” “如果三哥的遗嘱是让你继承他的作坊,你也没有意见?” 小寸头愣了愣,猛的跳起来:“那肯定不成,是我的就是我的,师父要给我,我拼了这条小命也得守住他的家业。” “你喜欢那些手工活计吗?认真点回答我。” 小寸头敛去玩世不恭的神情,想了一会儿,正色道:“喜欢,师父教我的虽然不多,我在里面资格也不算老,但我敢说,我学得比谁都认真,因为我什么都不会,什么都没有,是师父给了我一门手艺。” “你放屁!” 他这一表态,其他徒弟顿时炸开了锅,你一嘴我一嘴吵得不可开交。律师到场之后,讲清楚三哥临终前的安排,他们还是吵闹不休,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,一群人蜂拥而上,将律师和小寸头都按在地上。 混乱中舒意被撞倒,手肘蹭破一条三寸长的伤口。这时闹哄哄的人群才静下来,大眼对小眼地看了看岸口站着的男人,顿时鸦雀无声。 “谁撞的?”祝秋宴问,“站出来。” 徒弟们面面相觑,你推我搡往后挤。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,却是第一次被吓到噤声。原来他几次去作坊,光是师父对他的态度就足以显见,这人身份不简单。眼下他沉着脸,眉间凝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,波涛汹涌的大河在他面前仿佛也微小地不值一提,他们哪里还敢吱声? 舒意简单处理了下伤口,拽住他的手:“三哥为上,我不要紧,一点点小伤而已。” 刘阳也适时上前来劝道:“是啊,快到时间了,先把三哥送走吧。” 祝秋宴仍一动不动。 刘阳觉得有哪里怪怪的,与舒意对视一眼,走到他面前去,才看清他眼中难消的戾气。隐隐的锋芒似要破虚而出,长久以来和风细雨的温柔,终要被蚕食而尽。 他按住祝秋宴的肩膀,沉声道:“七禅。” 祝秋宴耳中震出三道遥远的回音,脑子嗡嗡的,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,等他反应过来,见舒意和刘阳都担心地望着他,他惘惘问道:“怎么了?” “没事,快走吧。” 徒弟们被震慑一顿后都认了乖,规规矩矩地送完三哥最后一程,在墓园分别。律师先行一步领着他们回作坊,小寸头留下来,祝秋宴叮嘱了他几句话。 据他这两天观察,这个少年虽才满十八,但骨子里有一股劲,是个不服输的。 自三哥去世,大小徒弟们都惦记着财产,只有他不抢着去灵堂表现,抱着师父临终前没做完的木雕手艺,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天井下,陪伴他的只有大水缸里两尾鱼。 有劲,有性情,想必三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