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有些踯躅,略想了想,说出心中实想,“金吾卫行事大异寻常,未经圣意裁夺就宣扬尘心堂之变,竟不怕触怒龙颜。莫非皇上是知道的,尘心堂之变,会不会是皇上要借沈觉,拿他倚仗的人开刀?” 从玑心中想着,却未说出口的,正是他在担忧的事—— 皇上,莫非真有了废后之心? 沈觉是南朝叛臣,潜入北齐,被匿藏在宫城外,只能是华皇后所为。私藏南朝叛臣,引致兵犯宫禁的罪名,如矛似剑的,都指向着中宫。 于廷甫见从玑还是心思太浅,甚感失望,冷冷道,“他们要的,正是让天下人,都作你这样想。” 从玑顿时面皮发热,背脊透凉。 父亲无波无浪地开了口,“当初安置沈觉入齐的人,是我。” 从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,听父亲亲口道出,一时心下大宽。 既然父亲早知沈觉在尘心堂,这必是皇上的安排。 哪怕南秦心知肚明,无凭无据,也不能挑明,否则将秦齐之盟置于何地。如今这一闹,沈觉入齐,天下皆知——他们是要搅乱这局面,硬迫着华皇后来担这个名。 可是,沈觉不在尘心堂,便没有对证。 只要守卫尘心堂的玄武卫,不承认刺客之言,里面的人就不是沈觉,金吾卫的这一闹,就是自寻死路。 从玑心中总算豁然理清了这盘如麻乱局,惴惴道,“是以,如今微妙关键,在玄武卫统领元飒的证言上,他一开口,这案子就再难翻转了。” 于廷甫这才脸色略缓,眼露嘉许之色。 “元飒是皇上心腹。”于廷甫眯起老眼,脸色阴晴不定,“此事蹊跷就在此……他们若没有拿下元飒,怎敢贸然行事?若是拿下了元飒,又怎会夜袭尘心堂落空?” 父亲一语中的,从玑越想越心惊。 京畿九卫,以玄武卫最强,统领元飒是皇上在藩时的心腹;金吾卫也曾参与平定骆氏之乱,拥立有功,与玄武卫素来相安无事。 无论元飒此人,站在哪一头,京畿九卫也少不了一场干戈。 “元飒,元飒……我老了,眼花耳聋了,眼皮下多少事,看漏听漏。”于廷甫枯瘦而指节奇长的手指一下下叩着案沿,垂下皱叠的眼皮,缓缓道,“从玑,你舅父回京,有些日子了吧?” 从玑一怔,转念明白了父亲用意,“是,儿子疏于礼数了,正想今夜就去拜见舅父。” 于廷甫颔首。 从玑不曾想,父亲这回竟不得不抹下脸面,向舅父求援。 京畿九卫一旦有变,能镇住这些跋扈的卫戍军的,便只有官居宸卫大将军,总摄禁军兵马的舅父姚湛之。 虽然舅父与父亲多年前就因政争负气翻脸,在父亲续弦一事上,也甚有嫌隙,朝上相逢互不理会,但这位脾气孤傲的大将军,对待自己和大哥,总是分外亲厚。 便在从玑告退之际,于廷甫又唤住他。 “出了这道门,即便是在府中,在你舅父跟前,也是一样的话——你从不曾听说尘心堂里住过谁,也没听闻过沈觉的消息。” 从玑垂手答,“是,儿子谨记。” 第八章 约莫是五更天的时候,他起身,她曚昽中知道,没有睁眼。 他和往常一般,醒得很早,并不吵醒她,似睡非睡地静卧着,时而在枕上看她一眼,伸手理一理她的发丝,等她睡醒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