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外蓦地传来侍从急促尖长的声音——皇上驾到! 话音未落,外头急纷纷的脚步声已至,帘子掀动处,皇帝颀长身影疾风一般卷了进来。卸下的风氅与外袍来不及穿上,只着一件常服,便在风雪里匆匆赶了来,玉冠乌发上还落着碎雪。 第十七章 上 他的身影,随门外凛冽寒意疾卷而入,衣摆当风,翻卷似刀锋,将外间天地皆白的肃杀也带了进来。众人伏跪一地,昀凰臂间搂着昏睡不醒的孩子,没有起身迎驾,抬眸与他目光相迎。 四目相对刹那,昀凰有些恍惚,支撑在后背的无形之力消失,身子罩在他的目光里,绵软了下来,只剩臂上那一点力气,抱着孩子不敢松开。 他快步来到面前,伸臂稳稳将孩子接过。 她那一颗心,也随之转到他手上,得一刹相依……依稀如同,昔日乱军阵前,箭雨将发,他飞骑而来,以染血的手将她从倾覆的鸾车拽上马背。百千劫里,终有一刻不是孤身相抗。 尚尧深深一眼,以目光给昀凰安抚,才低头去看臂弯中的孩子。只一眼落在孩子的面上,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疹,令他浓黑眉梢染尽霜杀,眼中凛然结起薄冰。 昀凰将冰凉的手覆上他手背,被他反手紧握住。 彼此间心意流转,都在一望中,她知他的震怒,他知她的隐忍。 若是连于家也不能信任相托,身为帝后,天下至尊,连稚子也不能守护周全,为君为后,竟孤立至此……怀中正受病痛折磨的稚子,维系彼此血脉于一身的小人儿,身受的每一分苦楚,都同样落父母心头,这份苦楚也唯有彼此能领会。 他觉察她将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,用尽了全力,似握住唯一依凭。 尚尧凝望昀凰,抬手替她掠起鬓间散下的发丝,手指掠过她脸颊,顿了一顿,不避外人的抚上,沉声道,“衡儿一向康健,生来是马背上的男儿,小恙不足为惧,你放宽心。”他以泰定目光,温暖掌心,予她安定。语声未落,昏睡中的阿衡将小脸一偏,像是梦中惊悸,小手摆了摆,眼睛茫然睁开一半,散乱目光努力搜寻。 “他听见你的声音了。”昀凰恻然,轻轻握住孩子小手,柔声道,“阿衡,你瞧,是父皇来了。” 听得“父皇”这两个字,似醒非醒的阿衡,眼睛眨动,懵懂里抽噎了一声,泪水瞬时滚出。被泪水打湿的睫毛,同他父亲一般的浓密深长,眉眼间秀深轮廓与尚尧犹如一个模子刻出,鼻唇下巴如玉如琢,透着昀凰的影子。 “父皇……”他目光迷蒙,尚未完全清醒,含糊抽噎,像是又说了句什么。 昀凰俯下身,听清了他的稚声呢喃。 “父皇没回来,父皇不要阿衡了。” 他闭着眼睛,晶亮泪珠从眼角滚落。 昀凰酸楚泫然,侧眸看向尚尧,他怔了似的定定瞧着孩子,英锐眉目融化在一层近乎无措的柔软里,眼中满是愧意,“衡儿,父皇在这里,父皇回来了。” 阿衡睁开乌濛濛的一双眼睛,眸子带着水汽,眨了眨,不相信似的盯住他半晌,也不出声,只大颗大颗泪珠往下滚,一双小手攀住尚尧颈间,说什么也不放开了。 尚尧阖目叹息,轻轻拍抚阿衡后背,用指头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。 昀凰拈了丝帕,还未触到阿衡脸庞,他便将头一扭,飞快躲开,满怀戒备地将父皇攀得更紧了。 外边药已煎好,仲太医小心翼翼奉上,将殿下的病情和诊治用药之法细细禀奏。尚尧面沉如水的听了,颔了颔首,商妤亲手将药接过。 咚一声,却是姜氏直身跪下,膝头着地之声极重,令太医一惊。 “贱妾斗胆奏请,让小女戴罪替殿下试药。” 姜氏额头触地,鬓发汗湿,语意恳切。 从玑一怔之下明白了嫂嫂的用心,怕皇上皇后因此对于家生疑,对她生疑,故让亲身骨肉殊微先替皇子尝药,以防再生万一。从玑暗皱眉头,嫂嫂此举实在有些太过,急欲表露忠心,摆脱嫌隙,以皇上的性情,看在眼中只怕更生嫌厌。 果然,皇上闻言,眼也未抬,薄唇如锋,冷意里似有不屑。 姜氏僵直地跪在地上,从玑大气不敢出。 却听皇后宛声道,“皇上,妾身以为可行。” 皇上望了皇后,不置可否。 皇后又道,“太医说,女童所患病症与衡儿相同,且起病在先,不如教太医也瞧一瞧,试试药方是否对症。” “也好。”皇上仍是看也不看姜氏,神色却因皇后之言和缓了几分。跪地的姜氏忙向皇后谢恩,从玑却隐隐觉得,皇后此举别有深意,更叫人忐忑。 裹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