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那时昭阳宫的主人,他的养母,最爱珍禽奇花的废后骆氏,还有骆氏的侄女,承晟的生母,服毒自尽的骆臻…… 那张艳妆下灰白的脸,再一次掠过眼前。 死去的骆臻仰面倒在妆台前,长发倒垂地上,如万千黑色的细蛇,蜿蜒血痕干涸在眼角口鼻。她勾曲如爪的手指还死死抓着一片碎锦,是从承晟衣袖上撕下的。乳母和侍女们将承晟从她手里夺走时,她不肯放手,强要将剩下半瓶水银霜灌入承晟口中。她的指甲划破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手臂,留下长长血痕。承晟目睹母亲的死亡,几乎被她一同带入黄泉。自那一天起,他看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,即便看着父亲,也充满戒备。曾经他最想亲近的太子妃昀凰,以继母的身份再次出现,承晟眼中的怨毒与疯狂,震骇了所有人——那不是一个五岁孩童应有的目光。 没有人知道骆臻死前对他说了什么,令他憎恨昀凰至此。 转眼三年,已经八岁的承晟身量已高,渐渐显露少年模样。 终究只有时光能淡去怨恨,如今的承晟,心智虽未复原,却也不再有疯狂憎恨的目光,这已令尚尧足感欣慰。 他缓声问,“晟儿,可曾向母后谢恩了?” 趴在鸟笼上的承晟仿佛全未听见。 如今侍候他的李嬷嬷对他悄声道,“殿下还未向皇后娘娘谢恩。” 承晟缓慢地回转身,低着脸,默默朝昀凰行了礼。 尚尧皱眉。 昀凰柔声道,“你喜欢就好……父皇赐你的马和弓,也喜欢么?” 承晟木然点了点头。 身后的李嬷嬷却不禁多了嘴,笑道,“启禀皇后,殿下很喜爱那张御弓,不过却被马儿吓着了。”尚尧闻言,眉锋一扬,“岂有此理,齐人是马背上长大的男儿,你四岁就能自己骑上小马,如今倒怕了?” 承晟打了个寒噤,低头瑟缩。 尚尧越发不悦,斥道,“把马牵来殿前!” 昀凰轻轻一挽尚尧衣袖,“今日是晟儿生辰……他久居宫中,这些日子疏于骑射,一时不惯也是自然的。”尚尧看着承晟畏缩不前的样子,心下失望,缓声道,“从前是父皇带你第一次骑马,今日父皇再教你一次。” 他上前拉起承晟的手,不容他畏缩,径自牵了他往殿外去。 宫人牵了马到殿前阶下,满庭积雪,白马银鬃。 尚尧一手抱了承晟,跃上马背,将缰绳交到承晟手里,要他策马前行。马背上的承晟小脸发白,双眼紧闭,仿佛怕得随时要栽倒下来。无论如何鼓励,始终不敢睁眼,更不敢松开紧紧抱住父亲的手 尚尧有些动了怒,呵斥道,“放开手,自己骑。” 承晟被他这一吼,竟摇摇欲坠。 尚尧无奈之极,抱了承晟下马,一松手,承晟踉跄就要栽倒。李嬷嬷赶紧扶住他,跪下请罪。昀凰冷冷看了李嬷嬷一眼,暗责她不该多嘴提及大皇子怕马,惹得皇上这一通生气。李嬷嬷惶恐低头。 尚尧叹了口气,拂袖离去。 昀凰相随行了数步,记起吩咐李嬷嬷,今日雪晴,宫宴设在未央池畔的暖阁,皇上有兴致带着皇子们踏雪玩耍,需替大皇子穿上厚靴。 昀凰驻足回首,方欲开口,恰在此时,跪地的承晟缓缓抬起头来,苍白小脸上,一双乌幽幽的眼里盛满怨毒。 这目光令昀凰一僵,凝目看去,承晟已低下了头。 尚尧回身,恰见昀凰望向承晟,凤瞳里凛然生寒,令人心惊……顺着她目光望去,承晟无助低头而立,满脸仓惶。 为大皇子承晟生辰所设的宫宴,简朴如寻常家宴。 因在居丧之期,姜璟与殊微没有盛装打扮,帝后也是一身日常燕居的服色。 小皇子见了殊微,喜笑颜开,殊微抿着笑,也悄悄朝他眨眼。 许是宫中从未有过女童,殊微的出现,令传闻中心智失常的大皇子也抬目朝她看了几回。一身紫锦轻裘的大皇子,小小年纪已生得端秀眉目,静静坐在皇上身侧,带了不合他稚龄的落寞,与皇后身边明珠美玉般的小皇子一比,越发黯淡无光,叫姜璟看了心生怜惜。 向来神采飞扬的皇上,今日有些沉郁,兴致并不高。 见小皇子一直在朝殊微张望,皇后笑着将殊微唤到身边,问她爱吃什么。殊微笑眯眯指了一碟酥酪,皇后亲手喂给她,她也乖巧的拿起一块喂给皇后。小皇子睁大眼睛看着,学她的样子拿起一块,举在胖乎乎的小手里,喂给皇上。 皇上方要张口,小皇子却眯眼一笑,缩回手,飞快将点心塞进了自己嘴里。皇上大笑,将小皇子抱起来横放在膝上,呵他的痒,小皇子咯咯笑着滚作一团,手脚乱蹬,将皇上的衣裳也扯乱了,父子俩玩闹得不亦乐乎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