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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节


 剑光掠起的刹那,哑老已纵身扑上,袖底双刃齐出。

    尚尧拂袖,案上酒杯激飞,击中哑老眉心。他一手将昀凰的身子一带,令她手中剑锋偏移三分,而哑老恰好扑到面前。昀凰盛怒之下,一击已力竭,却陡然感到身后有一股山墙海堤般的巨力支撑上来,手中剑锋被这力道一送,悄无声刺入了哑老胸膛。

    当胸一剑,哑老明明可以闪避,却不退不让的挡上,只因身后是诚王。

    诚王见尚尧出手,已知哑老必死,一时目眦尽裂,暴怒中拔剑向昀凰斩去。尚尧将昀凰护在怀中,闪身避过,剑锋掠过自己额边,一道血痕立现,血珠从浓密飞扬的眉梢滴下,在他眼里也染出了一抹猩红。

    哑老身子绵软倒下,挣扎着朝诚王望了一眼,气绝于地。

    诚王以剑拄地,俯身将哑老暴突不闭的双眼合上。

    昀凰怔怔看着尚尧额际流下的血,伸手为他拭去,指尖却颤抖着,怎么也擦不去他眼中的猩红。他恍若不觉,纹丝不动,眼底猩红并非只是血染。

    她已见过太多人的血,却是第一次见到他流血。

    指尖沾了他的血,颤抖得越发厉害,昀凰不记得有多久不曾如此愤怒,如此不顾一切想杀一个人,竟至失去自控。只因有他在身侧,才敢有一刹那的有恃无恐。

    “这一剑,你是替太妃赐他的。”尚尧冷冷看了哑老的尸身,“伏击沈觉,劫持太妃的刺客,是他一手安排;将太妃送到裴家手中,也是他亲自办的,朕说的对么,皇叔?”

    昀凰心口猛然一抽,不敢置信的望了尚尧。

    长信殿上纹丝不动的青纱素幔仿佛也骤然凝固在一片死寂中。

    第二十八章 下 ·上卷完

    诚王缓缓抬目,看尚尧的目光如同看一个从不认识的人。

    尚尧看也不看昀凰,凌厉透骨的目光,只望定诚王,“皇后不会责怪皇叔不肯说出太妃下落,因为皇叔的确不知。不仅皇叔不知,朕相信,与你合谋的裴氏,至今也没有追查到,否则裴令婉早已拿太妃来交换神光军。你们是螳螂捕蝉,岂知黄雀在后。”

    “黄雀……是你?”诚王以剑拄地,身子晃了一晃。

    尚尧不答,揽着昀凰的手稳稳托在她腰间,感觉到了她亦摇摇欲坠,却不敢低头看她的眼。

    “你布下坠崖假象来掩人耳目,暗中将太妃交给裴家,接应之时,你们却遭高手伏击,裴家的人尽数被杀,太妃被带走,从此不知去向。这三年来,皇叔在北齐,裴家在南秦,为了搜寻太妃下落,也算是掘地三尺了。”

    诚王一声长叹,连声惨笑,笑得身躯几近佝偻。

    “难怪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人来,若是陛下将人藏了,便不出奇了。老夫也曾疑心过,也想过普天之下有此能耐的,唯陛下而已,可老夫终究没敢相信陛下的铁石心肠,竟将华昀凰也瞒住!好,好,这才是帝王手段!你确是天生该坐上帝位的人,这般心肠,这般手段,老夫自愧不如。”

    一字字,如针入耳,如戮在心。

    昀凰听着诚王嘶哑笑声,耳边嗡嗡作响,渐渐听不分明,眼前一切都在褪去颜色,昏暗黯淡下去。胸口冰凉一团,全凭一点微弱暖意支撑。这暖意来自背后扶持着自己的手,他的手。来自他掌心的热度,护着心口最后一簇不灭的火,抗衡着铺天盖地的冰寒。

    然而他掌心的暖意在减去,他的手也越来越冷,如同他的语声。

    只听他说,“皇叔舐犊情深,朕感同身受,即便不用太妃来换,那孩儿也不必死。朕已经杀得够了,尚钧、尚旻、云湖……他们一个个都去了。朕的江山,无人可再动摇。那孩儿,就让他皈依佛门,替父修福。太皇太后的陵寝之侧,朕会留一个无碑之所,皇叔可以安心陪伴她老人家。”

    诚王沉默。

    谋逆之罪,即便皇亲也一样罪当曝尸于野。能在太皇太后的陵寝之侧,给自己留一个容身之所,已是仁慈。不累及幼子,也算不枉这一身骨血相系。诚王心中起伏良久,一生苦恨如在铜汁中滚沸,到此刻一切烟消云散,煎熬着肺腑的铜汁终于冷却下去,留了一腔子的惨淡空洞。

    “如此,老夫与陛下也恩怨两清了,来生但求不再相欠。”

    铿然一声,诚王手中的剑,脱手坠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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