瑶华没有直接回答闵婶的问题,她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,“我上次来京城的时候,还是个小姑娘,如今京城里这几家大的脂粉铺子,我都去逛过。可是这么多年了,京城里大的脂粉铺子,还是这么几家。这天下这么多的能人巧匠,就算他们折腾不出螺子黛,难道还倒腾不出好的脂粉?那脂粉有什么值得说道的秘密,不就是蒸蒸晒晒的事情。” 说到这里,瑶华停了下来,看了他俩一眼,“你们猜猜这是为什么?” 闵江若有所思,“这些铺子的背景,只怕都不简单吧?” 瑶华点点头,她轻柔的声音飘荡在空旷的庭院里,“挡人财路,如杀人父母。这些京中大的商铺,不管是胭脂水粉,还是笔墨纸砚,茶酒花食,只要能开下去的,谁家背后无人撑腰。我们在他们面前,算得上什么?” 她这话说得轻松,心里却很难受,“在老家,当年父亲方一病重,和煦就敢欺人,后来甚至还拿捏父亲的丧葬一事,如今为了那些田地,就敢逼着我去给人做妾。说到底,不过就是因为我们姐弟如今无人可以依靠罢了。” 她停了一下,压抑了一下胸中的怒火,“一个白丁地头蛇都敢如此拿捏我们,我们要是真的落到了京中权贵的手里,想把我们搓扁捏圆,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。他们想要给我们点颜色看看,保证能人脏俱全,我们便是到了御前,都翻不了身。” 闵婶被她一通话说得脸色发白,“竟然这般没有天理?” “弱肉强食,这便是天理。”瑶华冷静地道,“我之所以一再嘱咐闵叔,出去卖螺子黛,只能说是从海市得来的,可遇不可求。而不说是我们自制的。正是因为如此。你想想,若是那些脂粉铺子背后的人得知是我们自己制的,就掏五个铜板给我们,要买这个配方,你是卖还是不卖?” 闵婶瞠目结舌,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。 瑶华提醒她,“昔年父亲带着我们路过一地,有一家小酒楼的做蜜炙羊羔特别有名的,后来不就是因为当地县令的夫人看上了他的方子,完全不顾脸面,巧取豪夺,结果那掌柜被弄得家破人亡,又能上哪里去伸冤。” 闵江夫妇都想起了这事,如同被一头冰水当头泼下,后脊发凉。 瑶华笑了笑,“财帛动人心,对任何人都一样。我也一样,也想多多赚钱。但是,只要有可能会给恩哥儿带来任何一丝危险,我都退避三舍。一切都以恩哥儿为先。” 闵叔听得警醒,“姑娘放心,我明白了。以后不管他们如何说,我都只说我是从其他跑海市的那些客商手里得来的。” 瑶华点点头,“他们疑心是必定的,但是只要你供货期不定,而且每次数量有限,就算你每份螺子黛卖他们十两银子,他们也不会对你动手。因为得不偿失,不值得。但这些银钱,足够让我们能在京都生活得很好了。” 闵叔郑重地保证,“姑娘放心,为了做戏做得像一些,我以后每次卖货之前,再出京城一趟。这样的话,便是那些人盯上了我,也拿不准我到底去了哪里。” 瑶华的扇子又轻轻摇了起来,“闵叔到底比我想得周到,以后还要多多辛苦闵叔了。” 又说了两句闲话,瑶华便起身,回屋去休息了。 闵婶看着瑶华离去的方向,深深地叹了一声,“唉,夫人老爷都走了,所有的担子都落在了姑娘一个人身上。可这日子生生把姑娘逼成了什么样啊。” 闵江也叹了一声,“可笑我们两个活了半辈子的人,都没有姑娘看得清楚,看得远。” 闵婶心疼,“可这也太累了。” 夫妇俩又对坐了一会,长吁短叹地回屋歇下了。 和宅中,他们三人聊了螺子黛的话题。 而和宅外的鹿鸣湖上,那几艘画舫内,也有人在说螺子黛的事情。 其中一艘最大的双层画舫里,上下两层,有十数位宾客,皆是京中的世家子弟。这些人身边都是一些京中花娘,妆容艳丽,穿着锦绣的抹胸,外披薄纱褙子,雪肤若隐若现,香艳迷人。 只有一位除外。正是坐在次席的崔晋庭。他冷着一张脸,穿了一身白衫,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,吓得他旁边的那位花娘除了给他斟酒,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。 席间有人故意招惹他,“喂,我说崔二郎,这良辰美景,你怎么如此扫兴……” 旁边一个圆脸公子忙拐了他一下,低声道,“你少说两句,崔二郎今日是被南安世子硬拉出来的。而且他最近正在气头上,你可别去招惹这个霸王,要是被揍了,这次可没人能给你讨回公道了。” 故意找茬的那位公子疑惑,忙低声问,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 “走,去船尾,我跟你细说。”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船尾。圆脸公子看了看身后无人,便道,“你可知晁尚书已经被秘密关押审训了。” “什么?晁尚书可阮太师面前的红人啊,怎么会?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