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雄宝殿内的诵经声仿佛化为有形实质的金色结界,将寺庙内外围得如同铁桶一般。 即使知道这不过是心理安慰,但何衷的心情仍旧渐渐平静下来。 他望向盘膝坐在中央的皇帝背影,觉得对方应该与自己有同样的安心。 凤霄不知道何衷刚刚为自己可惜。 一开始,他其实真没想过进大兴善寺。 但当时他从刑部大牢出来,急需沐浴更衣——解剑府是暂时回不去的,因为一个行踪不定的凤霄隐于暗处,才能对敌人造成威胁。 路过大兴善寺时,他正想着去找个秦楼楚馆,伪作风流客,将这一身从大牢里带出来的味道彻底洗净再说,墙内飘出的檀香味和诵经声拉住了他的步伐。 远远的,一名年轻僧人正好从外面归来,凤霄由此产生一个新的想法。 换作从前,他断不肯削去那三千烦恼丝。 但今时不同往日,被大牢里的粪桶熏了一两个时辰之后,凤霄觉得自己鼻子已经快要失灵了,闻啥都是粪桶味,头发只怕再洗十次,心里的伤痕也难以抹去。 与其如此,不如重头来过。 好洁之心令凤霄作出了抉择,正从外面归来的丛云和尚被打晕带走,点了昏睡穴被丢到城郊桥洞之下,身边只留了清水干粮,没有三四日绝对回不来。 而凤二只需要一天。 方才何衷之所以会绊倒,其实是他故意引何衷去走那块凸出的砖石。 因为一个人即便隐藏武功,但在遇到危险时,下意识依旧会展露出来。 不过何衷没有。 他的反应与一个普通人无异。 此人没有被渗透的危险。 凤霄随即将注意力从何衷身上剔除。 这一日中,他借故走遍寺中上下,并未瞧见可疑之人。 但,也有可能是对方藏得太深,一时半会察觉不出。 凤二垂目敛眉,继续当一个尽忠职守的哑巴和尚。 皇帝在蒲团上坐了许久。 诵经声并未能令他真正平静下来,他的内心深处,仿佛还蛰伏一头野兽,蠢蠢欲动,焦虑不安。 朝廷与突厥的战争整整持续了三年,前朝时以和亲求和平,到了隋帝这里却绝不肯低头,宁愿与对方慢慢磨,从派遣使者分化突厥各部落,到隋朝大军与突厥人正面打硬仗,软硬兼施,双管齐下,终于打到沙钵略可汗受不住,主动求和。 这桩堪比秦皇汉武的功绩,皇帝不可谓不得意,即便他不叮嘱交代,将来史书上,自也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。 但虽也没想到,接下来,伴随天大喜事的,竟是接二连三的坎坷挫折。 日蚀之事,固然是有心人故意让他措手不及,可敌人能买通洪元,却无法左右天象。 难道当年他真的不该取宇文氏而代之? 佛会法事终告一段落。 两旁僧人默默依次离开。 偌大殿内,只有灵藏大师与皇帝二人在正中央。 连何衷,都退到了大殿一角。 无须皇帝吩咐,何衷主动将所有门关上,以便两人密谈。 灵藏大师与皇帝相面而坐。 皇帝沉默,灵藏亦不出声。 良久。 “朕,对宇文氏,是否过于赶尽杀绝了?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