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非鱼见他那可爱模样,哪里舍得多做计较?大手一扬,随他去罢,“你可莫要让周溪云知道。” 铜锣再次响起,却是从洛阳宫的方向传来。傍晚落霞如巨网散布长空,铜驼街北,马蹄声嘚啷嘚啷地响。 沿街众人纷纷跪俯在地,六匹骏马拉着的金根车款款行来,周朝天子坐于车驾上,整日颓丧着的脸上,罕见地露出期待。 “你看他那得意的劲儿,都快把车盖给掀翻了,定是老婆终于不在身边的缘故。”岑非鱼精气实足、目力极佳,附在白马耳边念叨,“然而你大可放心,若娶我作老婆,就是你想要当皇帝,爷也是二话不说,带着兄弟们冲上去就将他拉下马来。” 白马翻了个白眼,“你当心些,别一脑袋栽下去把皇帝砸死。” 岑非鱼大笑不止,揽着白马的肩膀,顺着他的视线向远处眺望,只见城中一片伽蓝寺庙,道:“自汉朝而来,两百余载,佛法由洛阳开始传入中原,逐日兴盛。其后,天师道抛出‘苍天已死,黄天当立’的口号,开启了近百年的三国纷争,佛的影子,日渐稀疏。洛阳曾经成千上万的伽蓝寺庙,俱在战火中化为灰烬。” 然而,魏朝曹奂禅让不过五十余载,洛阳伽蓝便再度林立。 脚下佛塔高耸凌云,白马站于其上,四面环顾,目之所及尽是朱栏雕镂。日暮时分,浮云散尽,万物都沐浴在金色夕阳下,那闪着光的亭台楼阁,墨翠瓦顶仿佛温润的玉石,好似流着油——都是百姓的膏脂。 白马忍不住感慨:“佛祖只渡有钱人。”金碧辉煌的一切,俱被暗淡破落的外廓城围在其中,复兴的只是伽蓝,而不是人心。他侧目看了岑非鱼一眼,笑道:“洛阳城里假和尚遍地跑,你也是个假和尚。” “胡说!我自幼入鱼山习武,而后更剃度出家。只不过,有一日被周溪云叫下山喝酒,我尝过陈酿二十年的美酒,才知道什么是人间滋味。肉未吃饱、酒未喝足,美人更没有看够,我的心还未死。禁军来了!” 岑非鱼的手向下滑至白马腰侧,搂着他向后退了半步,躲在一根梁柱后头,低声道:“躲好躲好,可不要让那姓孟的多看你一眼。” 白马知他谨慎,只不过爱占嘴上便宜,实则退这半步,是为了藏住形迹,免得两人偷看时被禁军发现,惹来不必要的麻烦。只是,他仍有些不解,问:“此楼颇高,底下的人哪里看得见我们?” 岑非鱼摇头,道:“禁军并非全是草包,其中有行伍出身者,侦查瞭望,百步穿杨非是难事;亦有武林高手,耳聪目明,拈叶飞花亦可伤人。姓孟的也是鱼山弟子,还拜了老冯为师,我这对手不简单。” 白马数次听人提及“老冯”,直觉是个厉害人物,但绝不可能是冯掌事,他有些好奇,问:“老冯是什么人?” 岑非鱼笑而不答,咋咋呼呼道:“快看,好威风!” 黑压压的禁军,如潮水般涌入铜驼街。 孟殊时提刀上前,虎步龙行。只听他一声令下,整肃的军队分向两侧站立,以人墙将街边行人阻隔在外。而后,孟殊时转身返回圣驾旁,与李峯一左一右侧立,护卫皇帝安危。 岑非鱼半个身子探了出去,嘲道:“哟,跑到御前,他可算是升官了。” 方才才说要隐蔽,热闹一来,他便什么都不顾了。白马一阵腹诽,提着耳朵将岑非鱼扯了回来,道:“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不是哑巴。” “要亲一下才知……” 佛塔的梁柱不粗,为了挡住两个人,他们一前一后地站着,紧紧挨在一起。白马矮些,站在前头,岑非鱼牛高马大,双手越过白马肩头抱着柱子,将下巴搁在他头顶,如此,他们便只露出两个脑袋。 “少废话。”岑非鱼话音未落,便被白马反手给推了回去。 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