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身子僵住,后背靠着榻木的地方发麻,如被烈火灼伤般变得滚烫。她不敢置信,她目光直愣愣地盯着窗口的方向。啪,有缤纷火焰飞上天,明火映在她眼中。喧嚣声,碰杯声,还有烟火炮竹的气息。感官封闭又大开,各种各样的声音,各种各样的光华。它们向她扑面而来,又绕过她,向遥远的未来卷去。 很长时间,雁莳都没有吭气。她屏着呼吸,握着酒壶的手轻轻发抖。 直到身后那把声音再次响起:“你在我这里洒了什么,一股子怪味。雁儿,扶我一把,我起不来。” 雁莳猛地回头,床帏如沙飞扬,拂过男女的面孔。雁莳坐在黑暗中,看到榻上那青年睁开了眼,他手肘撑着身下榻板,眉头皱如青山。长久的昏迷让他肢体无力,声音沙哑。他几次欲起来,却起不来。他扶着榻木,青丝荡在手臂间,面孔瘦削几可见骨。 然这个人,真的是李玉。 女郎的手,扶住他的手肘。李玉微微转过头,散着发的他,没有绷着面孔的他,少了许多强势威严感,多了很多温和秀柔感。他大约不喜自己这般羸弱,脸色不太好。但在女郎的手按住他时,当他看向她时,他目中,渐有柔情生起。 李玉温声:“怎么了?我睡的时间太久了么?” 雁莳冷着脸点头。她并非要面无表情,实在是心绪大起大落,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嬉笑怒骂吊儿郎当的表象离她远去。她在他面前,如赤着身般透明。雁莳眸中发热,心中激动,反而不知该作何表情。 李玉轻声:“这样么?我却没感觉。我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刻昏迷,下一刻就醒了。倒真是让你们挂心了。” 雁莳道:“陛下知道臣挂心,就请陛下原谅臣一个不妥之举。” 李玉蹙着眉,重心仍放在自己四体无力上。他费劲地想要坐起,不愿以如此弱势被人旁观。无奈他手臂僵直,虽然御医每日都会派人来为陛下按摩,到底长时间未活动,身体好像不属于他一般。连思维,都变得迟钝。这让李玉颇为不适应。 李玉随口道:“什么不妥之举?” 女郎猛地倾身而来,撞上他的腰骨。他本就无力,腰被女郎搂住,他一下子就扑得重新摔到床上,头撞上了枕头。李玉闷哼一声,雁莳却不放开他。她搂着他,明明在外也是威武不凡的女将军,平时也总是嘻嘻哈哈,这会儿扑入青年怀中,紧紧地抱他,她的身体在发抖。 李玉一愣,手温和地放在她肩上,宽慰地拍了拍。 雁莳从他怀里抬头,红着眼看他,问他:“哪里不好,哪里不舒服?你刚醒来,哪里有问题,可要说啊。” 李玉轻轻笑:“没事。虽然体质甚虚,这会儿,却是我几年来,感觉最好的时候。”头不痛,脑子里没有一根筋绷着,耳清目明,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眼中的红意。他的衣袍擦过她的脸,袍下手指半屈碰触她面孔,李玉喃声:“我感觉,前所未有的好。” 他们说话时,一个御医推门进来,因又到了给陛下按摩的时辰。老眼昏花的御医这会儿如见鬼般,瞪着卧在床间的青年男女。那雁将军,竟将陛下压在身下!陛下半靠着枕头,低头搂着雁将军的肩!不可能,这绝不可能! 御医惊骇之际,一下子撞上了古木架。架子哗啦啦倒了一大排,在陛下和女将军一同看过来时,御医哆嗦着,大惊小怪地跑出了屋舍,大喊道:“闹鬼了!陛下屋舍中闹鬼了!” 屋中的李玉和雁莳:“……” 当夜灯火通明达旦,听闻陛下终于醒来,所有人都前来,手舞足蹈地等候。 次日,他们送出了信,告知李皎天子苏醒的事。天子醒来后,困扰他多年的病症终除。虽天子身体甚差,然休养休养便能恢复。众臣浩浩荡荡,将随天子前往洛阳。迁都洛阳的章程将议,众臣将辅佐陛下,与西方长安相对。碍于朝局不稳,手头堆积的事很多,初入洛阳的繁琐事务更多,关中与凉国大军抗衡的事,仍需长公主殿下多费心。待陛下身体好了,洛阳局势稳了,自会接手。 这封信刚刚发出,暂时还未传到李皎夫妻手中。在那之前,李皎和郁明先来到了北冥山下。夫妻二人对望一眼,抬头眺望那掩藏在白云深雾中的高山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