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阳生他养他,乡邻百姓待他孤儿寡母恩重如山,在他的坚持下,张家就算是富裕之后,也在兰阳境内兴建了不少义庄、义塾,救济穷苦百姓,让穷人的孩子能够读书入仕。 张氏义举,得乡人称他一声“张大户”,其实他们张家和真正的“大户人家”相比,也不过是个多有几亩田地,家境略殷的小门小户罢了。 莫说罗飞、童兴这样的地方长官不是他一个小小商人能随便见的,就算是他能见,也断不会和鱼肉百姓的两位官僚同流合污,做出这等搜刮民脂民膏之事。 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。 “巧言令色,你还在狡辩!”孟遇舟在漆黑如地狱的刑房里头走动了两圈,“我且问你,你可曾借过一名名为荣宝的管家两百担粮?” “借过。”张汝勤点点头。 “这荣宝姓罗,其实是罗飞家中的管家,你知不知晓?!”孟遇舟拔高了音调,“罗飞的供词上写得清清楚楚:乾康二年春,指管家荣宝往张氏贷粮五十;又,夏,复贷十八;三年,抵百……” 孟遇舟瞪着张汝勤,手指几乎将供状捏成齑粉:“这些!白纸黑字,你难道还想抵赖?!” “我……”张汝勤却惊讶地抬起头来,散乱的发丝衬得他更加憔悴,干裂发白的嘴唇动了动,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眸中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:“我、我是给罗荣宝借过两百担粮不假,可也是今年开春的事,何来什么乾康二年之数?!” “哼——”孟遇舟冷笑回身,重新坐回了他的太师椅上:“要不要我拿你给他的借条给你看?” “借……条?”张汝勤面色白里透青,一张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筛糠,“怎么会有这种东西,他找我借粮从来没立过什么……” 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气急又难以启齿的东西,张汝勤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绝望又凄艳的神情来:“若非他用琴言性命威胁于我,我又怎会……” 孟遇舟轻蔑地哼了一声:“现在找什么借口都已经为时太晚!去、把罗飞的借条取来!这每一张,可都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!” 旁边的狱卒领命取来了五六张借条,每一张都写明了日期和借贷的粮食数目,上头有罗飞的亲笔签名还有罗荣宝的印信。 “还不认罪么——张大户、张汝勤、张大人?” “这是栽赃嫁祸……”张汝勤摇头,满脸疲惫:“大人,话……您都问过了,我也把我知道的……都告诉了你,你既不信,我再解释……又有何意义?” “你——”孟遇舟眯起了眼睛,他咬牙从口中蹦出森寒的几个字来:“你是想说本官是非不分、动用私刑,对你屈打成招么?” “不敢,”张汝勤勉强掀起他渗血的嘴角笑:“只是……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,我张汝勤没做过的事情一件都不会不认,然而罗飞、童兴罪大恶极、鱼肉百姓,就算大人你今日将我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打断了、血肉都炼化了,我也绝不会与他们为伍!” 起毒誓? 孟遇舟眯了眯眼睛,他来兰阳查此案以来,还真见了不少像是张汝勤这样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地主、富绅,他们刚刚入狱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宁死不屈,最后不都全部哭丧着脸画押供认。 这个张汝勤,不过是骨头更硬罢了。 如此想着,孟遇舟深吸一口气,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:“既然如此,你们便用那桚刑,替我好好招待招待张大户吧。” 狱卒们一愣,有些害怕地低下头去唯唯诺诺称“是”,又有四人分别去取行刑的刑具来——这桚刑的刑具是用六根细木棍组成,中间用细绳穿三道,套在犯人手上。 待行刑时,把犯人十个指头紧紧夹住,两边由施刑者用力拉绳子,木条便越收越紧,犯人疼痛难忍,常常当场昏厥,严重的会夹断指骨。 所谓十指连心,孟遇舟选了这桚刑,一是此刑痛苦巨大,易摧毁张汝勤的精神,二是这份痛苦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。 有命在,才能认罪伏诛,他才师出有名:这些贪赃枉法的大财主一个都不能放过。 当狱卒们忙忙碌碌地将张汝勤套上桚时,那个最惹孟遇舟讨厌的和大人又匆匆忙忙地从那十级台阶上跑下来,被火盆的火光一照,他略显圆胖的脸变得更加油光锃亮。 “钦、钦差大人……”和福田讨好地笑。 “什么事?”孟遇舟示意狱卒停手,却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巾帕来,细致地一根一根地擦拭自己的手指,他低着头略微翻起眼睛来看了和福田一眼:“我不是交待过,在我审讯犯人的时候,任何人不得打扰么——嗯?” 他的话音一落,和福田那矮胖的身子就抖了一抖,他脸上额头上的油光更加多了起来,整个人像是被人宰杀、炙烤上桌的烤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