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地推开门先进去。 蒋兰舟跟在后面打量了一下环境,不大的空间,布置的很舒适,贴了暖色的墙布,室内有布艺沙发,有茶几,与其说是个咨询室,不如说是个小的会客厅。 方地拉上白纱窗帘,削弱强烈的日光,让室内光线柔和,却不至于让人觉得黑暗,咨询室的亮度达到刚刚好的状态。 他倒了两杯水,随意地拿着笔,坐在单人沙发上,示意蒋兰舟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。 蒋兰舟坐下后,方地不着痕迹地扫她一眼,她虽然坐姿自然,但搁在两侧的双手,轻轻抓住扶手,不一定是紧张,却明显不会这么轻易地跟他说心里话。 方地脸上始终挂着笑容,他说话的时候,就像和一个朋友在聊天,不亲热不冷淡,分寸拿捏的刚刚好,他问蒋兰舟:“请问蒋小姐哪里毕业的?” “京大。” 方地笑着说:“那我们差点成为校友。” 他捕捉了一下蒋兰舟的眼神,她的眼睛平静得像汪了一池没有涟漪的秋水。 他喜欢这样的顾客,和她说话不会太费劲。 方地坐直身体,正了神色,诚恳地说:“蒋小姐,听说过一个关于医生职业道德的观点吗?即便他面对的是死囚犯,他的职责是用手术刀救人,裁判犯人是法官的责任,和他无关。医生要做的事情是救死扶伤。1” 蒋兰舟:“听说过。” 方地颔首,微笑说:“我同样忠于我的职业操守。” 今天他的任务,不是再给蒋兰舟套更重的道德枷锁。 蒋兰舟果然双肩微微松下去,双手也摆放的更加自然。 方地知道,可以正式开始了。 方地问:“蒋小姐,请问你有什么你能描述出来的困扰吗?” 蒋兰舟仔细想了想,回答说:“老实说,没有。” 唯一的困扰,也在昨天消除。 方地似乎不意外蒋兰舟的回答,他略微思忖着,该如何进入接下来的谈话,蒋兰舟却主动说:“但是我也有一些很复杂的情绪,需要消耗我很多精力去处理。” 方地淡笑道:“很正常,大家都会有。” 蒋兰舟继续说下去:“有的时候,我会很内疚,很自责,很痛苦……” 方地接着上她的话:“还很容易自我怀疑。” 蒋兰舟点点头。 做违背常理的事情,正常人都会出现类似情绪。 “蒋小姐是如何处理这些情绪的呢?” “我坚信会有结果,一遍又一遍坚信,次数多了,就越来越有真实感,这些情绪也随之消失了。” 在这个过程里,她剖析透自己的心理,把自己的人格揉碎了再加上对封岩的爱重新塑造,她相信她的喜欢和背德无关,和家世外貌无关,只因为他是陪伴她长大的人,是她爱的人。 “蒋小姐有想过尝试和新的人接触吗?” 蒋兰舟摇摇头,说:“我看到过一个说法,人一生可以遇到两万个跟自己合适的伴侣。” 方地也听说过,他含笑道:“蒋小姐怎么看待这个观点呢?” 蒋兰舟说:“单看这一句话,不另作补充,我觉得很滑稽,因为大家很容易被‘两万’这个数字占据大部分注意力,误以为这辈子还有机会可以遇到更好的人。但事实不是这样,人的精力是有限的,接受新朋友的数量也是有限的。我明显感觉到,从十八岁之后,我不再抱有交友希望,我会刻意收敛我的友善,我不喜欢把我的精力用在我不关注的事情上。以我自己的情况来看,我不认为我还有遇到第二个‘两万分之一’的机会。有的人,一生只有一次爱的机会。” 她只给了自己一次机会。 方地微微沉思,蒋兰舟说的话是很有道理的,他接触过很多咨询者,在大都市里,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痛苦和压力,人们越来越重视自己精神需求,他们把自己真实的内心保留在安宁的小空间里,视如珍宝,轻易不给别人入侵的机会。 离婚率的提升,不婚主义和丁克族的涌现,都是民众心理问题的直接表现。 方地对于这一类朋友,从不强行改变对方的观点,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活着的方式。 但他觉得蒋兰舟给了他惊喜,他接受过很多咨询,大多数顾客只说琐碎的感情或者家庭里发生的具体事件,不太表达自己的观点,需要他引导着去思考,即便能够表达观点的,也可以由他补充一些更好的观点,但蒋兰舟的话,让他觉得找不到可以补充之处。 她自己的有一套完整的三观,她观点在她的三观之下,逻辑很严密,顺着她的思维去考虑问题,他找不到新的提问点。 方地换了一种思维方式,他把这次咨询当做一次聊天,也许蒋兰舟需要的只是聊一次天,没有别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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