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妧没有打断他的沉思,侧身走下楼梯, 前往角落里的迟玉身边。 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, 显然在打斗中处于上风, 但少年人的脸色苍白得可怕, 她能感觉到对方零碎仓促的呼吸。 察觉到来人的脚步, 迟玉轻轻掀起眼帘。 两人的目光交汇于黯淡暮色, 还是林妧先开了口:“很难受?” 当然是难受的。 不受控制的力道在血液里横冲直撞, 就连骨骼都传来被撕裂一样的剧痛,五脏六腑里仿佛着了火,能忍着不惨叫出声,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。 他不答反问,眼中阴戾尚未散去, 又笼上一抹讥嘲的笑:“你担心我?” 这什么稀奇古怪的坏脾气, 即使受了伤, 说话也还是带着刺。 “是哦。” 林妧面不改色, 一把抓起对方被划破的手臂,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备用绷带:“我就是在担心你。” 她答得直白, 完完全全超出了迟玉的预料,少年在闻言时愣怔一瞬,茫然地眨眨眼睛。 倒是有薄薄的绯红色雾气从耳根涌出来。 林妧没有注意他的神态变化,低头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迟玉手上。 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,每根手指纤细修长,骨节因为太瘦而显得格外突出,淡淡的薄茧无法用肉眼察觉,只有触碰时才会有细微触感。 这人对自己下手是真狠,狰狞的伤疤极深极重,如同婴儿咧开的嘴唇。有些血块结了痂,有些还在不受控制地往外流,落在地板和她的指尖。 迟玉皱着眉:“别弄脏你的衣服。” 林妧笑了:“你成天都在想什么呀。” “你不用管我,用不了多久就会好。”他解释得吃力,试图抽回手臂,却被跟前的小姑娘死死抓住,“我只是受到了短暂的反噬。” 反噬。 林妧没能理解这两个字的具体含义,微微一愣。 “他身体里寄宿着强大的力量。”夏佐从台阶起身,低声为她解释,“人类无法将其完全容纳,所以会不定期地承受痛苦,这是获得力量的代价。” 他究竟从何处获取力量,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心甘情愿地接受苦痛,这些都是林妧难以想象的谜。 她没有过度深究这个话题,小心翼翼地绑好纱布,出于对搭档的责任感低声开口:“抱歉,除了简单的包扎,我什么也帮不了你。” 天色好像又暗了一些,暗红天幕逐渐被浓墨吞噬,四周越来越安静。 迟玉沉沉地看她一眼,忽然弯着眼笑笑,眸底兀地映了些若有若无的光:“你给我讲个故事吧。” 因为疼痛的缘故,他说话时声线止不住地颤抖,让这句原本语气淡淡的话变得近乎撒娇般的恳求。 林妧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:“好。” 她粗略想了想,在脑海里组织好大概的语言框架,声音轻飘飘的:“你独自在春天的原野里缓慢行走,忽然从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。它毛茸茸的身体活像裹着天鹅绒,眼睛圆鼓鼓的。它对你说:‘你好,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?’接着,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,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,整整玩了一天。” 林妧一边回忆,一边缓慢地小声叙述;身边的少年倚靠着墙壁安静闭上眼睛,不知想起什么而勾起嘴角。 他在那间洁白单调的小屋子里独自生活数年,噩梦般的痛楚如影随形。没有人陪伴、过去与未来都是一片虚无,就连死亡也成了一种奢求—— 今天的病症发作并不算严重,大多数时候的疼痛令人无法承受。身体因为力量失控而崩裂出诸多致命伤口,而每到死亡边缘,体内蛰伏的力量又会把伤口消弭殆尽,让他重获新生。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经历生与死的循环,在那间小屋,孤孤单单一个人。 今天却有人对他说起春天的熊,幼稚得有些可爱。 更何况,讲故事的是那个人。 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