座小道观,去见了一位老道,而后才又赶到了撷芳居。 到了那里,见院门果然紧闭。他上前叩门,半晌,才有人开了门,却只打开一道缝,里头露出一张脸,仍是上回那仆妇。仆妇一眼认出他,却说:“陆先生请回吧,院里这一向都不见客。” “我是来送祛疤药方。” “哦?”仆妇一愣,盯了两眼,才说,“陆先生略等等,我进去回话。” 陆青等了许久,那仆妇才又开了门:“陆先生请进。” 陆青跟着她,仍由池中那道木桥,来到厅前。院中那妈妈候在门外,神色委顿,丝毫不见上回那等欢耀。 见到陆青,她忙几步迎上来:“陆先生,您真有祛疤良方?” 陆青点点头,从怀中取出一张纸,上头写着方子。这方子是刚才从那老道处讨来。那老道和他师父是旧识,精于医药,尤擅祛疤除痕,脾性却有些吝怪。许多逃军闻名来求他祛除额上刺字,此事传到官府,官府要拿他治罪,他便逃到郊外那小道观,在厨房里做了个火工道人,已躲了数年。陆青向他讨方子,他百般不肯,陆青要挟说破他身份,他才写了这方子。 陆青对那妈妈说:“这方子连军卒刺字都能消去——” “可是当年那个卢道人的方子?” “嗯。” “阿弥陀佛,我四处找人打问他的下落,却哪里寻去?多谢陆先生,多谢陆先生!” “方子可以给你,但我得见花奴一面。” “她如今那模样,哪里见得人?即便我肯,她也绝不肯。” “不见也可,你得告诉我,她这伤是从何处得来?” “这这我万万不能说。” “好。”陆青转身便走。 “陆先生!我若告诉你,你万万不能传出去。” “放心。” “惜惜是去玉津园见了一位客,那人身份来历,她也不知。只说那人穿了耳洞,戴着金环。” “那人什么样貌?” “我问死了她也不肯说,只说那是头禽兽。” “什么人来请的花奴?” “这个这个我真真万万不能说。” “你莫怕,这消息早已透漏出去,不但我,还有许多人也知花奴受人凌虐。” “陆先生,你莫再逼我了,我万万不敢说。一旦说了,这撷芳馆,连同我们这些人,便要被碾成粉。陆先生,你发发慈悲,救救惜惜!她那张脸伤成那样,往后莫说再做花奴,去街上做个女花子恐怕都讨不到一口汤水”老妇哭着便要跪下。 陆青忙将她扶住:“方子给你。这药虽除得了疤,却多少会留些浅痕,颜貌恐怕再难如昔。这倒也是个善机,你若真疼惜她,便趁此替她谋个好归处,也算你们母女一场。” “是,是,是!” 第五章 寻问 近岁风俗,争事倾危,狱犴滋多,上下睽急,伤累和气。 ——宋仁宗?赵祯 一、天命 墨儿回家途中,一眼瞧见前头一个魁梧男子,是哥哥赵不尤。 哥哥步履一向沉着稳健,墨儿曾特地留意过,行在尘土路上时,哥哥脚印笔直延伸,深浅、步距几乎完全相同。他行事也是这般,心里似乎有把铁尺,事事似乎都能判断分明。尤其替人写讼状时,总铁着脸,但凡在理,毫厘必争。不过,这时瞧那背影步姿,似乎比常日缓重一些,头也微垂着,自然是为那梅船案。 自从接了梅船案,哥哥心事便越来越重。往昔那些讼案,再大再深,也只如池塘,终究能摸着边、探到底,这梅船案却如湖似海,不知有多深,也寻不见涯际,人在其中,真如沧海孤舟一般。墨儿从未见哥哥这般茫然无着过。 嫂嫂这一向也越来越担忧,尤其遭了那场惊吓后,更是惴惴难安,她却不肯劝阻哥哥。哥哥不在时,才偶尔跟瓣儿念叨:“你记着,相中一个人的好处,这好处便必定附带一样难处。比如这人端直,必定会招来小人忌恨,自然少不得被绊被压。再如那人心善,必定有奸猾之徒借这善,欺他骗他。这怕是做人最难之处。都是人心,哪个不愿向好?可好有几分,歹便有几分,有时甚而加倍,将那好处压磨得不剩几分,叫人情愿丢舍、忘记原先那好。可等你心平气静时,再问自家,若是重新选,你愿挑个不正不善之人吗?”瓣儿立即道:“我不愿!”嫂嫂笑着叹气:“我也不愿。既然不愿,便得担起那好中之歹。可这真真太难” 墨儿听到后,曾想过劝阻哥哥,却明白,一来劝不住,二来也不该劝。这世上,总有些难事,得有人去理,也总有些人,似乎命定被选中一般,如飞蛾避不开火光,由不得自家,便是赔上性命,也要扑上去。m.FENgYE-zn.Com